《菩薩蠻(man)五(wu)首》是(shi)(shi)唐末五(wu)代詞(ci)(ci)人(ren)韋莊的(de)組詞(ci)(ci)作品。這(zhe)五(wu)首詞(ci)(ci)是(shi)(shi)一個(ge)整(zheng)體(ti)，但(dan)又可分前后(hou)兩個(ge)層(ceng)次。前三首為一層(ceng)，重(zhong)在對江南情事的(de)追憶(yi)，后(hou)二首又是(shi)(shi)一層(ceng)，重(zhong)在寓居洛陽(yang)的(de)所(suo)經所(suo)感(gan)(gan)。這(zhe)組詞(ci)(ci)是(shi)(shi)有兩層(ceng)含義，可以說詞(ci)(ci)人(ren)所(suo)寫的(de)只是(shi)(shi)跟一個(ge)現(xian)實的(de)女(nv)子離別的(de)相思懷念，也可能是(shi)(shi)暗(an)寫對于唐朝故國的(de)一份(fen)忠(zhong)愛的(de)感(gan)(gan)情。
菩薩蠻五首1
其一
紅樓別夜堪(kan)惆悵2，香燈(deng)半卷流蘇帳3。殘(can)月出門時，美人(ren)和淚辭4。
琵琶金翠羽5，弦上黃鶯語6。勸(quan)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7。
其二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you)人只(zhi)合(he)江南老8。春(chun)水碧(bi)于天，畫船聽雨眠(mian)。
壚邊人似月9，皓腕凝霜雪10。未(wei)老莫(mo)還鄉，還鄉須斷腸11。
其三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bo)。騎(qi)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zhao)12。
翠屏(ping)金屈(qu)曲13，醉入(ru)花叢宿(su)14。此度(du)見花枝15，白頭誓不歸。
其四
勸君今夜須沉醉(zui)16，尊前莫(mo)話明(ming)朝事17。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須愁春漏短18，莫訴金(jin)杯滿19。遇酒且呵呵20，人生能(neng)幾何。
其五
洛陽城里(li)春光好(hao)21，洛陽才子他鄉老(lao)22。柳暗魏王堤23，此時心(xin)轉迷。
桃花(hua)春水(shui)淥(lu)24，水(shui)上鴛鴦浴。凝恨對殘(can)暉25，憶(yi)君(jun)君(jun)不知。
詞句注釋
菩薩(sa)蠻：詞(ci)牌名。
紅(hong)樓：紅(hong)色的(de)(de)(de)樓，泛指(zhi)華美(mei)的(de)(de)(de)樓房(fang)。此指(zhi)官貴人家女子的(de)(de)(de)閨一說猶青樓，妓(ji)女所居。堪(kan)惆悵：指(zhi)因失意或失望(wang)而傷感(gan)、懊惱。堪(kan)，“那堪(kan)”的(de)(de)(de)省(sheng)文。
香(xiang)燈：即長(chang)明(ming)燈。通常用琉璃釭盛(sheng)香(xiang)油燃點。流蘇(su)帳：指飾(shi)(shi)有流蘇(su)的帷帳。流蘇(su)，是用五彩(cai)毛羽或絲綢等制成的穗狀(zhuang)須(xu)帶(dai)或垂飾(shi)(shi)物，常飾(shi)(shi)于車馬、帷帳等物上。
“殘月(yue)”二句：意謂當黎明之時(shi)將要出門離去女子留著眼淚與之辭別。
琵琶(pa)：樂器(qi)(qi)名(ming)。見《釋名(ming)·釋樂器(qi)(qi)》。此類樂器(qi)(qi)原(yuan)流行(xing)于(yu)波斯、阿拉伯等(deng)地(di)，漢代傳人中(zhong)國(guo)。后經(jing)改(gai)(gai)造，團體修(xiu)頸(jing)，有(you)四弦、十二柱。俗稱“秦漢子(zi)”。南北朝時又(you)有(you)曲項琵琶(pa)傳入中(zhong)國(guo)。四弦腹呈半梨形頸(jing)上有(you)四柱，橫抱(bao)懷中(zhong)用(yong)(yong)撥子(zi)彈(dan)奏，即現今琵琶(pa)的前身。唐宋以(yi)來經(jing)不斷(duan)改(gai)(gai)進柱垃(la)逐漸增多(duo)改(gai)(gai)橫抱(bao)為(wei)豎(shu)抱(bao)，廢撥子(zi)改(gai)(gai)用(yong)(yong)手(shou)指彈(dan)奏。金翠羽(yu)：指琵琶(pa)上用(yong)(yong)黃(huang)金和翠玉制成的飾物。
弦上黃(huang)(huang)鶯語：此句是指(zhi)琵琶(pa)之聲猶如黃(huang)(huang)鶯的啼叫。
綠窗：綠色紗(sha)窗。指貧女(nv)的閨(gui)室(shi)。與紅(hong)樓相對(dui)，紅(hong)樓為富家女(nv)子閨(gui)室(shi)。
游(you)人只合江南(nan)(nan)(nan)老(lao)：這里指飄泊江南(nan)(nan)(nan)的人，即作者(zhe)自謂。只合：只應。江南(nan)(nan)(nan)好：白居易《憶(yi)江南(nan)(nan)(nan)》詞(ci)首句為“江南(nan)(nan)(nan)好”。碧于天：一片碧綠，勝(sheng)過天色。
壚邊：指酒(jiu)家。壚，舊時酒(jiu)店用土砌成酒(jiu)甕賣(mai)酒(jiu)的地方。《史記(ji)·司馬相如列傳(chuan)》記(ji)載，司馬相如妻卓文(wen)君(jun)長得很(hen)美，曾當壚賣(mai)酒(jiu)：“買一酒(jiu)舍沽就，而令文(wen)君(jun)當壚。”
皓腕凝霜(shuang)雪：形容雙臂(bei)潔(jie)白如(ru)雪。凝霜(shuang)雪，像霜(shuang)雪凝聚那樣潔(jie)白。
未(wei)老(lao)莫(mo)還(huan)鄉，還(huan)鄉須斷腸：年尚未(wei)老(lao)，且在江南(nan)行樂(le)。如還(huan)鄉離開江南(nan)，當使人悲痛不已。須：必定，肯(ken)定。
紅(hong)袖：指代少女(nv)。梁簡文帝(di)《采蓮(lian)賦》：“素腕(wan)舉，紅(hong)袖長。”這里指青(qing)樓中(zhong)妓女(nv)之類。
翠屏：鑲有翡翠的屏風。金屈曲：屏風的折疊處反(fan)射著金光。一說金屈曲是屏風上的金屬(shu)環(huan)紐。
花叢：指代游冶處的艷麗境界。
花枝：比喻(yu)所鐘愛的(de)女子(zi)。
沉：同“沈”。
尊(zun)前(qian)：酒席前(qian)。尊(zun)：同(tong)“樽”，古代(dai)盛酒器具。《淮南子(zi)》：“圣人之(zhi)道，猶中衢而(er)設樽耶，過者斟酌(zhuo)，各得其宜。”
“須愁(chou)”句：應愁(chou)時光短促。漏：刻漏，指代時間。
莫訴：不(bu)要推(tui)辭。
呵(he)呵(he)（huōhuō）：笑(xiao)聲。這里是指(zhi)“得過且過”，
春：一作(zuo)“風”。
洛(luo)(luo)陽(yang)才子：西漢時洛(luo)(luo)陽(yang)人(ren)(ren)賈誼，年十八能誦詩書，長于寫(xie)作(zuo)，人(ren)(ren)稱洛(luo)(luo)陽(yang)才子。這里指(zhi)作(zuo)者(zhe)本人(ren)(ren)，作(zuo)者(zhe)早年寓居(ju)洛(luo)(luo)陽(yang)。
魏(wei)王堤：即魏(wei)王池。唐(tang)代(dai)洛(luo)水在洛(luo)陽溢成(cheng)一個池，成(cheng)為洛(luo)陽的名勝。唐(tang)太宗貞觀中賜給魏(wei)王李泰(tai)，故名魏(wei)王池。有堤與洛(luo)水相隔，因(yin)稱(cheng)魏(wei)王堤。
淥：一(yi)本作(zuo)“綠(lv)”，水(shui)清的樣子。
凝恨：愁恨聚結(jie)在一起。
白話譯文
其一
當時紅樓離別(bie)之夜，令人惆悵不(bu)已(yi)，香燈隱約地映照著半卷的(de)流蘇帳。殘月將(jiang)落，天剛破曉時，“我”就(jiu)要出(chu)門遠行，美人含著淚珠為“我”送(song)行，真是“寸(cun)寸(cun)柔腸，盈盈粉淚”的(de)樣子。
臨別時為我(wo)彈奏(zou)一(yi)曲如泣如訴(su)的(de)樂章(zhang)，那琵琶桿撥上裝飾著(zhu)用(yong)金(jin)制成的(de)翠(cui)羽，雍容華(hua)貴；那琵琶弦上彈奏(zou)著(zhu)嬌軟(ruan)的(de)鶯(ying)語，婉轉動人。那凄惻的(de)音樂分明是在勸“我(wo)”早(zao)些兒回家，碧紗窗下有如花美眷在等(deng)著(zhu)他。
其二
人(ren)人(ren)都說江南好，游(you)人(ren)應該在江南待到(dao)老去。春天的江水清澈(che)碧綠比天空還青，游(you)人(ren)可(ke)以在有(you)彩繪的船上聽著雨聲入眠(mian)。
江南酒(jiu)家賣(mai)酒(jiu)的(de)女子長得很美，賣(mai)酒(jiu)撩袖時露出(chu)的(de)雙(shuang)臂潔白如雪。年華未衰之時不要(yao)回鄉，回到(dao)家鄉后必定悲痛到(dao)極點。
其三
現在(zai)我(wo)才回想起江南的(de)好處來，當時(shi)年少風(feng)流，春衫飄舉(ju)，風(feng)度翩(pian)翩(pian)。我(wo)騎著大馬(ma)，斜靠小橋(qiao)，滿(man)樓的(de)女子都被我(wo)的(de)英(ying)姿所傾(qing)倒。
閨房屏(ping)障曲折(zhe)迂回(hui)(hui)，掩映深幽，那就是我醉宿花叢之所在(zai)。現(xian)在(zai)要是能(neng)再有像(xiang)當年那樣的遇合，我就是到白頭也一定不會(hui)想(xiang)回(hui)(hui)來。
其四
今天晚上(shang)勸(quan)您務必要喝(he)個一醉方(fang)休，酒(jiu)桌前千萬不要談論明天的(de)事情。就珍重現在熱(re)情的(de)主(zhu)人的(de)心意吧(ba)，因為主(zhu)人的(de)酒(jiu)杯是深(shen)的(de)，主(zhu)人的(de)情誼也是深(shen)的(de)。
我憂愁的(de)是像今晚這般歡飲的(de)春夜太短暫(zan)了(le)，我不再推辭說您又將我的(de)酒杯斟得太滿。既然有酒可喝再怎(zen)么樣也得打起精(jing)神來，人生能有多長(chang)呢？
其五
春(chun)暖(nuan)花開，萬象更(geng)新。洛陽城里，春(chun)光明媚，嬌好異常(chang)。可是，我這個天(tian)涯浪子，卻只能異地(di)漂泊，老死他鄉。眼前(qian)的魏(wei)王堤上，楊柳依(yi)依(yi)，濃蔭茂密。而我心懷隱痛，滿(man)心凄迷，惆(chou)悵不已。
桃花嫣(yan)紅，春水碧綠，煙(yan)籠(long)柳堤，水浴(yu)鴛鴦。此物之出雙入對，相(xiang)守(shou)相(xiang)依，更(geng)勾起我(wo)這個離人(ren)永(yong)隔之悲苦。無以釋(shi)解，只好把(ba)一(yi)腔相(xiang)思相(xiang)憶之情凝結成(cheng)的(de)絲(si)絲(si)愁恨，化解到落(luo)日西沉的(de)余暉之中。遠方的(de)人(ren)兒呵，遙(yao)遠的(de)故國呵，你(ni)知(zhi)道不，我(wo)這是在懷念(nian)著你(ni)呵！
根(gen)據(ju)中(zhong)國古典文學專家(jia)葉嘉瑩教授的研究，韋(wei)(wei)莊的《菩薩蠻五首》詞中(zhong)的“江南(nan)”，都是確指的江南(nan)之地(di)，并非(fei)指蜀地(di)。這組詞創作(zuo)(zuo)于韋(wei)(wei)莊晚年寓居蜀地(di)時期，是作(zuo)(zuo)者為回(hui)憶江南(nan)舊游而作(zuo)(zuo)。
韋莊(zhuang)生(sheng)在唐帝國(guo)(guo)由衰(shuai)弱(ruo)到滅(mie)亡、五代(dai)(dai)十國(guo)(guo)分裂混(hun)亂的(de)時代(dai)(dai)，一生(sheng)飽經亂離(li)漂泊之苦。黃巢攻破長(chang)安，他逃往南方，到處流浪。直(zhi)到59歲，才結束了這(zhe)漂泊流離(li)的(de)生(sheng)活(huo)。這(zhe)組詞內(nei)容與他的(de)流浪生(sheng)活(huo)密(mi)切相關。
韋(wei)莊（836─910），唐(tang)末五代(dai)時(shi)期詩人(ren)(ren)，字(zi)端(duan)己，京兆杜陵（今(jin)陜西(xi)省西(xi)安市附近）人(ren)(ren)。出身于沒落(luo)貴(gui)族家(jia)庭(ting)，是(shi)詩人(ren)(ren)韋(wei)應(ying)物的四代(dai)孫，曾任前蜀宰相，謚文靖。花(hua)間派詞人(ren)(ren)，詞風清(qing)麗。有《浣(huan)花(hua)詞》傳世(shi)。
文學賞析
這五(wu)首(shou)(shou)詞(ci)是一整體，為聯章詞(ci)，但(dan)又可分前后(hou)兩個(ge)層(ceng)次。前三首(shou)(shou)為一層(ceng)，重在對江南(nan)情事(shi)的追憶，后(hou)二首(shou)(shou)又是一層(ceng)，重在寓(yu)居洛(luo)陽的所經所感。
第(di)一(yi)(yi)首(shou)是(shi)劈頭直入，由江南(nan)(nan)情事直接寫開去(qu)。它講的是(shi)與(yu)江南(nan)(nan)一(yi)(yi)位(wei)青樓女子的戀情。上(shang)(shang)片寫夜半臨歧，美人(ren)(ren)依(yi)依(yi)不舍，垂(chui)淚分別。但一(yi)(yi)經渲染以(yi)紅樓、香燈、半掩的垂(chui)著流蘇的錦帳、殘月(yue)等意象，立時(shi)營造出一(yi)(yi)種凄美的氛圍(wei)。過片二句，是(shi)說忘不了(le)這位(wei)歌伎(ji)彈奏琵(pi)(pi)琶的場景：琵(pi)(pi)琶上(shang)(shang)裝飾(shi)著金(jin)翡翠的羽(yu)毛(mao)，弦上(shang)(shang)流轉出黃(huang)鶯(ying)一(yi)(yi)樣悅耳(er)的聲(sheng)音，可是(shi)還(huan)沒有完，主題是(shi)在(zai)一(yi)(yi)結：“勸(quan)我早歸家。綠窗人(ren)(ren)似花。”這位(wei)美人(ren)(ren)很清楚知道(dao)與(yu)主人(ren)(ren)公的愛(ai)情只是(shi)曇花一(yi)(yi)現(xian)，她善解(jie)人(ren)(ren)意，勸(quan)道(dao)：你(ni)該(gai)回去(qu)了(le)吧，你(ni)心愛(ai)的妻子在(zai)家里等著你(ni)。
第二(er)首是(shi)對第一首的(de)(de)回(hui)應(ying)。難道主人公不愿意(yi)回(hui)到(dao)家中(zhong)嗎？可是(shi)自己(ji)求取功名不得，又怎(zen)能輕言回(hui)去呢？“人人盡說江(jiang)南(nan)好(hao)。游(you)人只合(he)江(jiang)南(nan)老(lao)。”寫得多美！但這種美，不是(shi)靠意(yi)象(xiang)的(de)(de)美而烘托，卻(que)是(shi)靠濃摯的(de)(de)情感(gan)，而且(qie)是(shi)經過理(li)性的(de)(de)浸潤(run)后(hou)的(de)(de)濃摯的(de)(de)情感(gan)動人。江(jiang)南(nan)之美，甲(jia)于(yu)(yu)天(tian)下，但寓居在(zai)此，逃避戰亂的(de)(de)人，又怎(zen)么會(hui)有歸屬感(gan)？故(gu)這兩句是(shi)沉郁的(de)(de)。“春水(shui)碧于(yu)(yu)天(tian)。畫(hua)船(chuan)(chuan)聽雨眠(mian)。”說的(de)(de)是(shi)碧綠的(de)(de)春水(shui)，比天(tian)空(kong)還要明(ming)凈，躺在(zai)游(you)船(chuan)(chuan)畫(hua)舫之中(zhong)，和著雨聲入睡，又是(shi)何等之美，何等之空(kong)靈。前二(er)句的(de)(de)沉郁，與后(hou)二(er)句的(de)(de)空(kong)靈，就形成了難以言喻的(de)(de)藝術張力。
過片(pian)暗(an)用卓(zhuo)(zhuo)文君(jun)之(zhi)典。漢時蜀人司(si)馬相如，與巨富(fu)卓(zhuo)(zhuo)王(wang)(wang)孫之(zhi)女卓(zhuo)(zhuo)文君(jun)私奔(ben)，因卓(zhuo)(zhuo)王(wang)(wang)孫宣布與文君(jun)斷(duan)絕關系，司(si)馬相如就令文君(jun)當(dang)壚(lu)(lu)，自(zi)己穿著短褲，在大(da)街上洗滌酒(jiu)器。所以(yi)“壚(lu)(lu)邊(bian)人似月，皓腕凝霜(shuang)雪”，壚(lu)(lu)就是(shi)(shi)酒(jiu)壚(lu)(lu)，壚(lu)(lu)邊(bian)人指(zhi)的(de)(de)就是(shi)(shi)自(zi)己的(de)(de)妻(qi)子(zi)(zi)，也就是(shi)(shi)上一首中“綠窗(chuang)人”。主人公何嘗不(bu)思念這位面(mian)如皎月、膚色(se)賽霜(shuang)雪的(de)(de)妻(qi)子(zi)(zi)？但(dan)是(shi)(shi)“未老莫(mo)還(huan)鄉(xiang)(xiang)。還(huan)鄉(xiang)(xiang)須斷(duan)腸”，古(gu)人云富(fu)貴而(er)(er)不(bu)還(huan)鄉(xiang)(xiang)，就像(xiang)衣錦而(er)(er)夜行，而(er)(er)一事(shi)無成的(de)(de)人，回(hui)到家鄉(xiang)(xiang)，心情卻只有更(geng)加(jia)抑郁哀涼。這兩句沒有任何藝術技巧可言，純粹靠人生閱歷和情感動人，成為千古(gu)名句。清末大(da)詞(ci)人王(wang)(wang)鵬運提出，寫詞(ci)要符合“重、大(da)、拙(zhuo)”三字訣，這兩句就是(shi)(shi)“拙(zhuo)”的(de)(de)審美境界。
第(di)三(san)首(shou)畫面，是立足現在，追憶江(jiang)南(nan)，有今(jin)昔對照之(zhi)概(gai)。“如今(jin)卻憶江(jiang)南(nan)樂“一(yi)句(ju)領以(yi)下(xia)七句(ju)，一(yi)氣貫注直下(xia)，筆力(li)很(hen)是驚(jing)人。上片二三(san)四句(ju)謂在江(jiang)南(nan)時，自己尚是意氣風發(fa)的(de)(de)(de)年紀(ji)，穿著(zhu)鮮艷(yan)的(de)(de)(de)春(chun)(chun)衫，襯托出健美的(de)(de)(de)身材，在斜(xie)橋邊(bian)隨便擺個(ge)姿(zi)勢，就引來滿樓的(de)(de)(de)歌伎爭相(xiang)招攬。過片接著(zhu)寫風流情(qing)(qing)事，情(qing)(qing)節(jie)是“醉入(ru)花(hua)叢宿”，但鏡(jing)頭卻是“翠屏金屈(qu)曲(qu)”，這(zhe)是很(hen)高明的(de)(de)(de)蒙太奇的(de)(de)(de)手法。屈(qu)曲(qu)是合(he)頁鉸鏈，用(yong)(yong)銅做成，所(suo)以(yi)叫(jiao)金屈(qu)曲(qu)，以(yi)形容它的(de)(de)(de)美。對翠屏、金屈(qu)曲(qu)作一(yi)個(ge)特寫鏡(jing)頭，把“醉入(ru)花(hua)叢”之(zhi)后(hou)的(de)(de)(de)情(qing)(qing)節(jie)遮掩住了，就讓(rang)人多了一(yi)層想(xiang)象。詞(ci)是極美麗的(de)(de)(de)文體，要想(xiang)寫得好，就要善(shan)于設色，要懂得調配色彩。全詞(ci)以(yi)春(chun)(chun)衫的(de)(de)(de)鮮艷(yan)、紅袖的(de)(de)(de)熱烈、屏風屈(qu)曲(qu)的(de)(de)(de)金碧為(wei)基色，最后(hou)卻是白頭的(de)(de)(de)蕭(xiao)瑟，濃(nong)淡明暗，映帶前后(hou)，情(qing)(qing)感(gan)更見悲涼。一(yi)結“此度見花(hua)枝。白頭誓不歸(gui)”，是一(yi)決絕語(yu)。所(suo)謂決絕語(yu)就是用(yong)(yong)發(fa)誓的(de)(de)(de)方式(shi)說話(hua)，這(zhe)是古(gu)詩詞(ci)中常(chang)用(yong)(yong)的(de)(de)(de)修飾手法，在詩詞(ci)當中用(yong)(yong)上這(zhe)種修辭手法，感(gan)覺就像是古(gu)樂府，非(fei)常(chang)地質樸非(fei)常(chang)地有力(li)。
從第四(si)首(shou)開(kai)始，轉為現(xian)在時。第四(si)首(shou)明代詩人、戲曲家湯顯祖讀(du)的時候沒(mei)有讀(du)懂(dong)，他說(shuo)：“一起一結(jie)，直寫曠達之思(si)，與郭璞(pu)《游仙》，阮(ruan)籍(ji)《詠懷》，將毋同調”。一起是(shi)指(zhi)“勸(quan)君(jun)今夜須沉醉，樽前(qian)莫話明朝事(shi)”，一結(jie)是(shi)指(zhi)“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ji)何”。這是(shi)沒(mei)有體悟到韋(wei)莊故作曠達，而(er)內心沉痛的感(gan)覺。李冰若先生《栩莊漫記》反駁說(shuo)：“端己身(shen)經離亂，富于感(gan)傷，此詞意實沉痛，謂近阮(ruan)公《詠懷》，庶幾(ji)近之，但(dan)非曠達語(yu)也(ye)，其(qi)源蓋出于《唐風·蟋蟀之什》。”他認為說(shuo)韋(wei)詞與阮(ruan)籍(ji)的《詠懷》詩七十四(si)首(shou)相近，這是(shi)對的，但(dan)說(shuo)成(cheng)是(shi)曠達語(yu)就不對了。
“遇酒且呵(he)呵(he)，人(ren)(ren)生(sheng)(sheng)能幾何(he)”，表(biao)面(mian)上很(hen)曠達(da)，有人(ren)(ren)生(sheng)(sheng)苦短，宜及(ji)時(shi)行樂(le)的(de)意(yi)思，實(shi)際(ji)上用在這里(li)是(shi)反(fan)語。韋(wei)莊的(de)生(sheng)(sheng)命(ming)態(tai)度極其認真，在詞(ci)(ci)中故意(yi)說跟自己(ji)生(sheng)(sheng)命(ming)狀態(tai)完全不(bu)同的(de)話，反(fan)而(er)顯得更加(jia)的(de)沉痛(tong)。意(yi)思就是(shi)，你干(gan)嘛(ma)要那么認真啊，還(huan)不(bu)如多喝點(dian)酒，多快樂(le)點(dian)，傻(sha)笑點(dian)。這是(shi)對他的(de)人(ren)(ren)生(sheng)(sheng)態(tai)度懺悔，更是(shi)對他的(de)人(ren)(ren)生(sheng)(sheng)態(tai)度的(de)堅持，他把(ba)人(ren)(ren)生(sheng)(sheng)無限(xian)難(nan)以言(yan)說的(de)無可奈何(he)，都表(biao)現(xian)在這首詞(ci)(ci)里(li)面(mian)了(le)，所以根本不(bu)是(shi)曠達(da)，而(er)是(shi)悲涼。
第五首是(shi)(shi)對(dui)前四首的(de)(de)(de)一(yi)(yi)個總結，也是(shi)(shi)韋莊(zhuang)對(dui)他現實人生的(de)(de)(de)冷靜觀照。“洛陽(yang)城里春(chun)光(guang)好。洛陽(yang)才(cai)子(zi)他鄉老。”老而(er)無(wu)成的(de)(de)(de)才(cai)子(zi)，對(dui)著春(chun)光(guang)，尤其是(shi)(shi)冠(guan)蓋如云作為陪都的(de)(de)(de)洛陽(yang)城的(de)(de)(de)春(chun)光(guang)，心中(zhong)(zhong)的(de)(de)(de)郁(yu)結可想而(er)知(zhi)。“柳暗(an)魏王(wang)堤。此時心轉(zhuan)迷(mi)。”魏王(wang)堤是(shi)(shi)指(zhi)洛水流經(jing)洛陽(yang)城內的(de)(de)(de)一(yi)(yi)段堤壩(ba)，為當時名勝，因曾賜給魏王(wang)李(li)泰(tai)為苑囿(you)，故稱(cheng)魏王(wang)堤。“柳暗(an)”，是(shi)(shi)柳色轉(zhuan)深，春(chun)天(tian)將(jiang)盡了。見(jian)物候變異(yi)而(er)心轉(zhuan)迷(mi)，迷(mi)的(de)(de)(de)是(shi)(shi)什(shen)么呢？作者并沒(mei)有點明。他是(shi)(shi)把心中(zhong)(zhong)無(wu)限(xian)的(de)(de)(de)悲傷，無(wu)限(xian)的(de)(de)(de)矛盾痛苦，無(wu)限(xian)的(de)(de)(de)絕(jue)望，全都藏在心底，只是(shi)(shi)告訴你，主人公心事轉(zhuan)迷(mi)，他的(de)(de)(de)心里面是(shi)(shi)有多復雜多么難受，你自己去品咂。
過片“桃花春水(shui)淥。水(shui)上鴛鴦浴”，是說桃花漂在澄明透澈的(de)春水(shui)之(zhi)(zhi)上，水(shui)面上浮游著(zhu)對對鴛鴦。自《詩經(jing)·桃夭》之(zhi)(zhi)后(hou)，桃花就(jiu)有與婚(hun)姻(yin)、愛情(qing)相關的(de)意(yi)義，鴛鴦當(dang)然更是愛情(qing)的(de)象(xiang)征(zheng)，故很自然地，主人公(gong)想(xiang)到(dao)了(le)遠(yuan)方的(de)愛人：“凝恨對殘暉。憶君(jun)君(jun)不知。”這個結句稱得上是神完氣足，情(qing)感特(te)別充(chong)沛。
其一
清代許昂(ang)霄《詞綜偶評》：語意自(zi)然(ran)，無刻畫之痕(hen)。
清代(dai)陳廷焯(zhuo)《詞(ci)則雅(ya)集》卷一：深情苦調，意(yi)婉詞(ci)直，屈子《九(jiu)章》之遺(yi)。
現代(dai)唐圭(gui)璋《唐宋詞(ci)簡(jian)釋》：此首追憶(yi)當年離別之詞(ci)。起(qi)言(yan)別夜之情景，次言(yan)天明之分別。換頭承上，寫(xie)美人(ren)琵琶(pa)之妙(miao)。末兩(liang)句，記美人(ren)別時言(yan)語。前事歷(li)(li)歷(li)(li)，思之慘痛，而欲(yu)歸之心(xin)，亦愈迫(po)切。韋詞(ci)清(qing)秀絕倫(lun)，與溫詞(ci)之濃(nong)艷者不同，然各極(ji)其妙(miao)。
其二
清代張(zhang)惠言《詞選》：此章述蜀人勸留之辭，即(ji)下章云“滿樓紅袖招”也。江南(nan)即(ji)指蜀。中原沸亂，故曰“還鄉須斷腸”。
清(qing)代(dai)譚獻(xian)《詞辨》：強顏作歡(huan)快語，怕腸(chang)斷，腸(chang)亦斷矣(yi)。
清代陳廷焯《云(yun)韶集》：一幅(fu)春水畫圖。意(yi)中是鄉(xiang)(xiang)思，筆下(xia)卻說江南風景好，真是淚溢(yi)中腸，無人省(sheng)得。結言(yan)風塵(chen)辛(xin)苦，不(bu)到暮年(nian)，不(bu)得還鄉(xiang)(xiang)，預知(zhi)他(ta)日還鄉(xiang)(xiang)必斷腸也，與第二語(yu)口氣合。
近代俞(yu)陛云《唐五代兩宋詞(ci)選釋》：端己奉(feng)使入蜀(shu)，蜀(shu)王(wang)羈留(liu)之(zhi)，重其才，舉(ju)以(yi)為(wei)相，欲(yu)歸不得，不勝戀闕(que)之(zhi)思(si)。此(ci)《菩薩菩》詞(ci)，乃隱寓留(liu)蜀(shu)之(zhi)感(gan)。“江南好”指蜀(shu)中而言。皓腕(wan)相招，喻蜀(shu)主(zhu)縻以(yi)好爵；還鄉斷腸，言中原板蕩，阻其歸路。“未(wei)老莫(mo)還鄉”句猶冀(ji)老年歸去。
現代(dai)唐圭(gui)璋(zhang)《唐宋(song)詞(ci)簡釋》：此首寫(xie)江(jiang)南(nan)之(zhi)佳麗(li)，但(dan)有(you)(you)思歸之(zhi)意(yi)。起兩句(ju)(ju)，自為呼應。人(ren)人(ren)既盡(jin)說江(jiang)南(nan)之(zhi)好(hao)，勸我久住，我亦可以老于此間(jian)也。“只合”二字，無限凄愴，意(yi)謂天下喪亂(luan)，游人(ren)飄泊，雖有(you)(you)鄉(xiang)不得還(huan)，雖有(you)(you)家不得歸，惟有(you)(you)羈滯(zhi)江(jiang)南(nan)，以待終老。“春水”兩句(ju)(ju)，極(ji)寫(xie)江(jiang)南(nan)景色之(zhi)麗(li)。“壚邊”兩句(ju)(ju)，極(ji)寫(xie)江(jiang)南(nan)人(ren)物之(zhi)美。皆從(cong)一(yi)己之(zhi)經歷(li)，證明江(jiang)南(nan)果然是好(hao)也。“未老”句(ju)(ju)陡轉，謂江(jiang)南(nan)縱(zong)好(hao)，我仍思還(huan)鄉(xiang)，但(dan)今日若(ruo)還(huan)鄉(xiang)，目擊離亂(luan)，只令人(ren)斷腸，故惟有(you)(you)暫不還(huan)鄉(xiang)，以待時定。情意(yi)宛轉，哀傷之(zhi)至。
其三
清代(dai)張惠言《詞選》：“上云‘未老莫(mo)還鄉(xiang)’，猶冀(ji)老而還鄉(xiang)也。其后朱溫篡成，中(zhong)原(yuan)愈亂，遂決勸進之志。故曰‘如(ru)今卻憶江(jiang)南樂(le)’，又曰‘白(bai)頭誓不歸’，則此詞之作，其在(zai)相(xiang)蜀時(shi)乎(hu)！”
近代李冰若《栩(xu)莊漫記》：“端己此二首自(zi)是佳詞，其妙處如芙蓉出水，自(zi)然秀艷。按(an)韋(wei)曾二度至江南，此或在中和時(shi)作，與(yu)入(ru)蜀后無關，張氏《詞選》好為附會，其言(yan)不(bu)足(zu)據也。”
現代唐圭璋《唐宋詞簡(jian)釋(shi)》：“語(yu)雖(sui)決絕，而意實傷痛。”
其四
現代葉嘉(jia)瑩《唐宋詞十(shi)七(qi)講》：韋莊在如此短的一首(shou)小令中，竟然(ran)用了兩個“須”字(zi)(zi)，兩個“莫”字(zi)(zi)，口(kou)吻的重疊成為這首(shou)詞的特色所(suo)在，也是佳處所(suo)在。下面寫“遇酒且(qie)呵(he)呵(he)，人(ren)生(sheng)能幾何”，又(you)表(biao)現得冷(leng)漠空泛。
其五
明代湯顯祖評本《花(hua)間集》卷一：可憐可憐，使我心惻。
清代張惠(hui)言《詞(ci)選》：此章(zhang)致思唐之意。
清代陳(chen)廷焯(zhuo)《白雨齋詞(ci)話》：韋端己《菩薩(sa)蠻(man)》四章惓(quan)惓(quan)故國(guo)之(zhi)思，而意(yi)婉詞(ci)直(zhi)，一變飛卿面目，然消息(xi)正自相(xiang)通。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兩宋(song)詞選釋》：此《菩(pu)薩蠻》詞，致其鄉國之(zhi)思。洛地風景，為唐初以(yi)來(lai)都城勝處(chu)，魏(wei)堤柳(liu)色，回(hui)首依依。結(jie)句(ju)言“憶君君不知(zhi)”者，言君門萬(wan)里，不知(zhi)羈臣戀主之(zhi)憂也。
近代丁壽田等《唐五代四大名(ming)家詞》乙篇：結尾二(er)語，怨而不怒，無限低徊(huai)，可謂(wei)語重心長矣(yi)。
現代唐圭(gui)璋《唐宋(song)詞(ci)簡(jian)釋》：此首(shou)憶洛(luo)陽(yang)之詞(ci)，身(shen)在(zai)江南，還(huan)鄉固(gu)不能，即洛(luo)陽(yang)亦不得去，回憶洛(luo)陽(yang)之樂，不禁心(xin)迷矣。起兩句(ju)(ju)，述人在(zai)他鄉，回憶洛(luo)陽(yang)春光(guang)之好。“柳暗”句(ju)(ju)，又說到(dao)眼前景色，使人心(xin)惻。末句(ju)(ju)，對景懷人，樸厚(hou)沉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