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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介紹

擬挽歌辭三首

其一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cu)。

昨暮同(tong)為人，今(jin)旦在(zai)鬼錄。

魂氣(qi)散何之，枯形寄(ji)空木。

嬌兒(er)索父啼，良(liang)友(you)撫我哭。

得失不(bu)復知，是非安能覺！

千(qian)秋萬歲后，誰知榮與辱？

但(dan)恨在世時，飲酒(jiu)不得足(zu)。

其二

在(zai)昔無酒飲，今但湛空觴(shang)。

春醪生浮蟻，何時更能(neng)嘗(chang)！

肴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

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

昔在高堂寢，今(jin)宿荒草鄉。

一朝出(chu)門去，歸來(lai)良(liang)未央。

其三

荒草何茫茫，白楊(yang)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chu)遠郊。

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嶕峣(yao)。

馬為仰(yang)天鳴，風為自蕭條。

幽室(shi)一已閉，千年(nian)不復(fu)朝。

千年(nian)不復朝，賢達無奈何(he)。

向(xiang)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親戚或余悲，他(ta)人(ren)亦已歌。

死(si)去(qu)何所道，托體(ti)同山阿。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挽(wan)歌(ge)：挽(wan)柩者所唱哀悼死者的歌(ge)，泛(fan)指對死者悼念(nian)的詩(shi)歌(ge)或哀嘆舊事物滅(mie)亡的文(wen)辭。

非命促：并非生(sheng)命短促。意謂牛死屬(shu)于(yu)自然規律，故生(sheng)命并無長短之分。

昨暮：昨晚。同為(wei)人：指還(huan)活在(zai)世(shi)上。

今旦：今晨。在鬼錄：列入(ru)鬼的名冊，指(zhi)死去。

魂氣：指人的精神(shen)意識。《左傳(chuan)·昭(zhao)公七年》疏：“附(fu)形之靈為魄，附(fu)氣之神(shen)為魂。”散(san)何之：散(san)歸(gui)何處。

枯形：枯槁(gao)的尸體(ti)。奇空木(mu)：安放(fang)于棺木(mu)之中(zhong)。

索：尋找。

千秋萬(wan)歲(sui)：千年萬(wan)年，形容(rong)歲(sui)月長久(jiu)。

湛(zhan)（zhàn）空觴：此(ci)處是說往日(ri)的(de)空酒(jiu)杯中(zhong)，如今盛滿(man)了澄清的(de)奠酒(jiu)。湛(zhan)，訓(xun)沒，訓(xun)深，訓(xun)厚(hou)，訓(xun)多(duo)；有的(de)注本訓(xun)澄，訓(xun)清。

春醪（lǎo）：指春天(tian)(tian)新(xin)釀(niang)熟的酒。一般新(xin)酒，大抵于(yu)秋(qiu)收(shou)后開始醞釀(niang)，第二(er)年春天(tian)(tian)便可飲用。浮(fu)蟻(yi)：酒的表面泛起一層泡沫(mo)，如(ru)蟻(yi)浮(fu)于(yu)上。語出張(zhang)衡《南都(dou)賦》：“醪敷徑寸，浮(fu)蟻(yi)若萍。”劉(liu)良(liang)注：“酒膏徑寸，布于(yu)酒上，亦有浮(fu)蟻(yi)如(ru)水萍也(ye)。”

肴（yáo）案(an)：指擺(bai)在供桌上的盛滿(man)肉(rou)食的木盤。肴，葷菜(cai)。案(an)，古代進食用的一種短腳木盤。盈：指擺(bai)滿(man)。

傍：即“旁“。

荒(huang)(huang)草(cao)鄉：指荒(huang)(huang)草(cao)叢生的(de)墳地。逯(lu)本(ben)據(ju)《樂府詩集》于此(ci)句(ju)后校(xiao)增“荒(huang)(huang)草(cao)無人眠，極(ji)視正茫茫”二句(ju)，為諸(zhu)本(ben)所無。然此(ci)二句(ju)與第(di)三首“四(si)面無人居”“荒(huang)(huang)草(cao)何茫茫”等句(ju)重復，故(gu)當刪去。

出門去：指出殯(bin)。

良(liang)未央：未有盡頭，遙(yao)遙(yao)無期。良(liang)，確(que)，誠。一(yi)本作(zuo)“夜”。

何：何其，多么。茫(mang)茫(mang)：無邊(bian)無際(ji)的樣子。

蕭(xiao)(xiao)蕭(xiao)(xiao)：風吹(chui)樹木(mu)聲。

嚴霜：寒霜，濃霜。

送我出遠郊：指出殯送葬。

無人居：指荒(huang)無人煙(yan)。

嶕（jiāo）峣（yáo）：高聳(song)的樣(yang)子(zi)。

馬：指拉(la)靈樞喪車的馬。

幽室：指墓穴。

朝（zhāo）：早晨，天亮。

賢(xian)達：古時指有(you)道德學問(wen)的人(ren)。無奈(nai)何(he)：無可奈(nai)何(he)，沒有(you)辦法。指皆不(bu)免此(ci)運。

向(xiang)：先時(shi)，剛(gang)才。

各自還其家：《文(wen)選》作“各已(yi)歸其家”。

已歌：已經在歡快地歌唱(chang)了。是(shi)說人們早已忘了死者，不再(zai)有悲哀(ai)。

何所(suo)道(dao)：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托體：寄身。山(shan)阿（ē）：山(shan)陵。

白話譯文

其一

人(ren)命(ming)有(you)生(sheng)必(bi)有(you)死，早(zao)終不算生(sheng)命(ming)短。

昨晚(wan)生存在世上，今(jin)晨命喪赴(fu)黃泉(quan)。

游(you)魂飄散在何處(chu)？枯稿尸身(shen)存(cun)木(mu)棺。

嬌兒找父傷心啼，好(hao)友痛哭靈柩(jiu)前。

死去不知(zhi)得與失，哪(na)還會有是非感？

千秋萬歲身后(hou)事，榮辱怎能記心間？

只恨今生在世(shi)時，飲(yin)酒不足太遺憾(han)。

其二

生前貧(pin)困無酒飲，今日奠(dian)酒盛(sheng)滿(man)觴(shang)。

春酒清香浮泡沫，何時(shi)能再得品嘗！

佳肴滿(man)案擺面前，親友痛哭(ku)在我旁。

想(xiang)要發言口(kou)無聲，想(xiang)要睜眼目無光。

往日安寢(qin)在高堂，如今長眠荒草鄉。

一朝歸葬出門去，想(xiang)再歸來(lai)沒指望。

其三

茫茫荒野草枯黃，蕭瑟秋風抖(dou)白楊。

已是寒霜九(jiu)月(yue)中。親人送我遠郊葬(zang)。

四周寂(ji)寞(mo)無人煙，墳墓高高甚凄涼。

馬為仰天長悲(bei)鳴，風為蕭瑟作哀(ai)響(xiang)。

墓穴已閉成(cheng)幽暗，永遠不能見曙光。

永遠(yuan)不能見曙光，賢達同樣此下場。

剛才送葬那些人(ren)，各自還(huan)家入其(qi)房。

親(qin)戚或許(xu)還悲哀，他人早(zao)忘已(yi)歡(huan)唱。

死去還(huan)有何話講，寄托此身(shen)在(zai)山岡。

背景介紹

陶(tao)淵(yuan)(yuan)明(ming)一(yi)生究竟只活了五(wu)(wu)十(shi)幾歲(sui)(sui)（梁啟超、古直兩家之說(shuo)）還是活到(dao)六(liu)十(shi)三(san)(san)歲(sui)(sui)（《宋書·本傳》及顏延之《陶(tao)徵士誄》），至今(jin)尚有(you)爭(zheng)議；因而這一(yi)組自(zi)挽(wan)(wan)的(de)《擬(ni)(ni)挽(wan)(wan)歌辭三(san)(san)首(shou)(shou)》是否臨終前絕筆(bi)也就有(you)了分歧(qi)意(yi)見。逯欽(qin)立在《陶(tao)淵(yuan)(yuan)明(ming)事跡詩(shi)文(wen)系(xi)年(nian)》中就持非(fei)臨終絕筆(bi)說(shuo)，認為陶(tao)活了六(liu)十(shi)三(san)(san)歲(sui)(sui)，而在五(wu)(wu)十(shi)一(yi)歲(sui)(sui)時(shi)大病幾乎死(si)去(qu)，《擬(ni)(ni)挽(wan)(wan)歌辭三(san)(san)首(shou)(shou)》就是這時(shi)寫(xie)(xie)的(de)。而吳(wu)小(xiao)如認為，這三(san)(san)首(shou)(shou)自(zi)挽(wan)(wan)詩(shi)是陶(tao)淵(yuan)(yuan)明(ming)在大病之中，至少認為自(zi)己即將死(si)去(qu)時(shi)寫(xie)(xie)的(de)。至于具體的(de)寫(xie)(xie)作時(shi)間，由于《自(zi)祭文(wen)》明(ming)言(yan)“歲(sui)(sui)惟丁卯，律中無射”，即宋文(wen)帝元嘉四(si)年(nian)（427）九月(yue)，而自(zi)挽(wan)(wan)詩(shi)的(de)第三(san)(san)首(shou)(shou)開(kai)頭(tou)四(si)句說(shuo)的(de)“荒草何茫(mang)茫(mang)，白楊(yang)亦(yi)蕭蕭，嚴霜九月(yue)中，送(song)我出遠郊”竟與《自(zi)祭文(wen)》時(shi)令(ling)全同。因此把這三(san)(san)首(shou)(shou)自(zi)挽(wan)(wan)詩(shi)定為作者臨終前的(de)絕筆(bi)，當作于陶(tao)淵(yuan)(yuan)明(ming)逝世前兩個月(yue)。

作者介紹

陶淵明（365—427），東(dong)晉詩(shi)人(ren)、辭賦(fu)家、散文家。一名潛，字元亮，私謚(shi)靖節。潯陽(yang)柴桑（治今江西九(jiu)江）人(ren)。《晉書(shu)》《宋書(shu)》均謂其為(wei)系陶侃曾(ceng)(ceng)孫。曾(ceng)(ceng)任江州祭酒、鎮軍參軍、彭澤(ze)令等，后去職(zhi)歸(gui)隱，絕(jue)意仕(shi)途。長于詩(shi)文辭賦(fu)。詩(shi)多描繪(hui)田(tian)園(yuan)風光及(ji)其在農村(cun)生活(huo)的(de)情(qing)景，其中往往隱寓著(zhu)對污(wu)濁官(guan)場的(de)厭惡(e)和(he)不(bu)愿同流(liu)合污(wu)的(de)精神，以(yi)及(ji)對太(tai)平社(she)會的(de)向往；也(ye)每寫及(ji)對人(ren)生短(duan)暫的(de)焦慮和(he)順應(ying)自(zi)然、樂天安(an)命的(de)人(ren)生觀念，有(you)較多哲(zhe)理成分。其藝(yi)術特色兼(jian)有(you)平淡與(yu)爽朗之勝(sheng)；語言(yan)質樸自(zi)然，而又頗(po)為(wei)精練(lian)，具有(you)獨特風格。有(you)《陶淵明集》。

鑒賞評價

整體賞析

陶詩一大特點(dian)，便是(shi)他怎么(me)想(xiang)就(jiu)怎么(me)說(shuo)，基本上是(shi)直陳其事的“賦”筆，運用比興手法的地方(fang)是(shi)不多(duo)(duo)的。故(gu)造語(yu)雖淺(qian)而(er)(er)涵義實(shi)(shi)深，雖出(chu)之(zhi)平淡而(er)(er)實(shi)(shi)有(you)(you)(you)至理，看似不講求(qiu)寫(xie)作技巧而(er)(er)更(geng)得自(zi)(zi)然之(zhi)趣。這(zhe)就(jiu)是(shi)蘇軾所說(shuo)的“似枯而(er)(er)實(shi)(shi)腴(yu)”。而(er)(er)這(zhe)三首挽歌詩又極有(you)(you)(you)新意(yi)。魏晉人侈尚(shang)清談，多(duo)(duo)言生(sheng)(sheng)(sheng)死(si)(si)。但賢如王(wang)羲之(zhi)，尚(shang)不免(mian)有(you)(you)(you)“死(si)(si)生(sheng)(sheng)(sheng)亦大矣(yi)，豈不痛哉(zai)”之(zhi)嘆；而(er)(er)真(zhen)正能(neng)勘破(po)生(sheng)(sheng)(sheng)死(si)(si)關者，在當(dang)時(shi)恐(kong)怕(pa)只有(you)(you)(you)陶淵(yuan)明(ming)(ming)一人而(er)(er)已。如他在《形(xing)影神·神釋》詩的結(jie)(jie)尾處(chu)說(shuo)：“縱浪(lang)(lang)大化中，不憂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fu)獨多(duo)(duo)慮。”意(yi)思(si)說(shuo)人生(sheng)(sheng)(sheng)居天地之(zhi)間如縱身(shen)大浪(lang)(lang)，沉(chen)浮無主，而(er)(er)自(zi)(zi)己卻(que)應以“不憂亦不懼”處(chu)之(zhi)。這(zhe)已是(shi)非常難得了(le)。而(er)(er)對于(yu)生(sheng)(sheng)(sheng)與死(si)(si)，他竟持一種極坦率的態(tai)度，認為(wei)“到(dao)了(le)該死(si)(si)的時(shi)候就(jiu)任(ren)其死(si)(si)去好了(le)，何必再(zai)多(duo)(duo)所顧慮！”這(zhe)同(tong)陶淵(yuan)明(ming)(ming)在早些時(shi)候所寫(xie)的《歸去來兮辭》結(jie)(jie)尾處(chu)所說(shuo)的“聊乘化以歸盡，樂(le)夫(fu)天命復(fu)奚疑(yi)”，實(shi)(shi)際(ji)是(shi)一個意(yi)思(si)。這(zhe)種勘破(po)生(sheng)(sheng)(sheng)死(si)(si)關的達觀思(si)想(xiang)，雖說(shuo)難得，但在一個人身(shen)體健康、并能(neng)用理智(zhi)來思(si)辨問題(ti)時(shi)這(zhe)樣說(shuo)，還(huan)是(shi)比較(jiao)容易的。等到(dao)大病臨身(shen)，自(zi)(zi)知必不久于(yu)人世，仍能(neng)明(ming)(ming)智(zhi)地認識到(dao)這(zhe)一點(dian)，并以半開玩(wan)笑的方(fang)式（如說(shuo)“但恨在世時(shi)，飲酒(jiu)不得足”）寫(xie)成自(zi)(zi)挽詩，這(zhe)就(jiu)遠非一般人所能(neng)企及了(le)。

第一(yi)(yi)(yi)首(shou)開宗明(ming)義(yi)，說明(ming)人有生(sheng)必有死，即使死得(de)早也(ye)不(bu)算短命。這是(shi)貫穿此三詩(shi)(shi)的(de)主旨，也(ye)是(shi)作者對(dui)生(sheng)死觀的(de)中心思想。然后(hou)(hou)接下去(qu)具體(ti)寫從(cong)生(sheng)到死，只(zhi)(zhi)要一(yi)(yi)(yi)停止呼(hu)吸，便(bian)已(yi)(yi)名登(deng)鬼(gui)錄。從(cong)詩(shi)(shi)的(de)具體(ti)描寫看，作者是(shi)懂得(de)人死氣絕就再(zai)無知覺的(de)道理的(de)，是(shi)知道沒有什么所謂(wei)靈(ling)魂之類的(de)，所以(yi)(yi)他說：“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kong)木。”只(zhi)(zhi)剩下一(yi)(yi)(yi)具尸體(ti)納入空(kong)棺而已(yi)(yi)。以(yi)(yi)下“嬌兒(er)”“良友(you)(you)”二句，乃是(shi)根據生(sheng)前(qian)的(de)生(sheng)活經驗，設想自(zi)己死后(hou)(hou)孩子和好友(you)(you)仍有割不(bu)斷的(de)感(gan)情。“得(de)失”四句乃是(shi)作者大徹大悟之言，只(zhi)(zhi)要人一(yi)(yi)(yi)斷氣，一(yi)(yi)(yi)切(qie)了無所知，身(shen)后(hou)(hou)榮(rong)辱(ru)，當然也(ye)大可(ke)不(bu)必計較了。最后(hou)(hou)二句雖近詼諧(xie)，卻見出淵明(ming)本(ben)性(xing)。他平生(sheng)俯仰無愧怍，畢生(sheng)遺憾(han)只(zhi)(zhi)在于家里(li)太窮，嗜(shi)酒(jiu)不(bu)能常得(de)。此是(shi)紀實，未(wei)必用典。不(bu)過陶既以(yi)(yi)酒(jiu)與(yu)身(shen)后(hou)(hou)得(de)失榮(rong)辱(ru)相提并論，似(si)仍有所本(ben)。蓋西晉(jin)時張翰(han)有云：“使我有身(shen)后(hou)(hou)名，不(bu)如即時一(yi)(yi)(yi)杯酒(jiu)。”（見《晉(jin)書·文苑》本(ben)傳）與(yu)此詩(shi)(shi)命意正復(fu)相近似(si)。

此三詩前后銜接，用的(de)是(shi)(shi)不(bu)明(ming)顯(xian)的(de)頂(ding)針續麻手(shou)法。第一首(shou)(shou)以(yi)“飲(yin)(yin)酒(jiu)不(bu)得足(zu)”為結語，第二(er)首(shou)(shou)即從“在(zai)昔無(wu)酒(jiu)飲(yin)(yin)”寫起。而詩意卻由入殮寫到受奠，過渡得極自(zi)然，毫無(wu)針線(xian)痕跡。“今但湛空觴(shang)”者，意思說(shuo)生(sheng)前酒(jiu)觴(shang)常空，現在(zai)靈前雖(sui)然觴(shang)中盛(sheng)滿了(le)酒(jiu)，卻只(zhi)能任其擺(bai)在(zai)那里了(le)。“春醪(lao)”二(er)句，說(shuo)春酒(jiu)雖(sui)好，已是(shi)(shi)來(lai)年的(de)事(shi)，自(zi)己再(zai)也嘗不(bu)到了(le)。“肴案”四(si)句，正面寫死者受奠。“昔在(zai)”四(si)句，預言葬后情(qing)狀，但這(zhe)時(shi)還未到殯(bin)葬之期(qi)。因“一朝(chao)出門(men)去”是(shi)(shi)指不(bu)久的(de)將(jiang)來(lai)，言一旦棺柩出門(men)就再(zai)也回(hui)不(bu)來(lai)了(le)，可(ke)見這(zhe)第二(er)首(shou)(shou)還沒有寫到出殯(bin)送(song)葬。末句是(shi)(shi)說(shuo)這(zhe)次出門(men)之后，再(zai)想回(hui)家，只(zhi)怕要等到無(wu)窮無(wu)盡之日了(le)。一本(ben)作“歸來(lai)夜未央”，意指自(zi)己想再(zai)回(hui)家，而地下長夜無(wu)窮，永無(wu)見天日的(de)機會了(le)。亦通。

從三詩(shi)的(de)(de)(de)(de)(de)(de)(de)藝術成就(jiu)看，第(di)三首寫(xie)(xie)(xie)得(de)最好，故蕭(xiao)統《文選》只(zhi)選了第(di)三首，收錄于卷二(er)(er)十八挽(wan)歌類(lei)，題為(wei)《挽(wan)歌詩(shi)》。此(ci)首通篇寫(xie)(xie)(xie)送(song)殯(bin)下(xia)葬(zang)(zang)過程，而(er)(er)突出(chu)寫(xie)(xie)(xie)了送(song)葬(zang)(zang)者(zhe)。“荒草”二(er)(er)句(ju)(ju)既(ji)承前篇，又(you)寫(xie)(xie)(xie)出(chu)墓地(di)(di)(di)背景(jing)，為(wei)下(xia)文烘托(tuo)出(chu)凄(qi)慘氣氛。“嚴霜”句(ju)(ju)點明(ming)季節，“送(song)我”句(ju)(ju)直(zhi)寫(xie)(xie)(xie)送(song)葬(zang)(zang)情狀(zhuang)。“四面”二(er)(er)句(ju)(ju)寫(xie)(xie)(xie)墓地(di)(di)(di)實(shi)況，說(shuo)明(ming)自(zi)(zi)己也只(zhi)能與鬼為(wei)鄰了。然(ran)(ran)后(hou)(hou)一(yi)(yi)(yi)(yi)句(ju)(ju)寫(xie)(xie)(xie)“馬”，一(yi)(yi)(yi)(yi)句(ju)(ju)寫(xie)(xie)(xie)“風”，把(ba)(ba)送(song)葬(zang)(zang)沿(yan)途景(jing)物都描繪出(chu)來，雖(sui)僅點到而(er)(er)止，卻歷歷如(ru)(ru)畫。然(ran)(ran)后(hou)(hou)以“幽(you)室”二(er)(er)句(ju)(ju)作一(yi)(yi)(yi)(yi)小結，說(shuo)明(ming)壙坑一(yi)(yi)(yi)(yi)閉，人(ren)(ren)(ren)鬼殊途，正與第(di)二(er)(er)首末句(ju)(ju)相(xiang)(xiang)呼(hu)應(ying)。但以上(shang)只(zhi)是(shi)(shi)(shi)(shi)寫(xie)(xie)(xie)殯(bin)葬(zang)(zang)時(shi)種種現(xian)象，作者(zhe)還(huan)沒有(you)(you)把(ba)(ba)真正的(de)(de)(de)(de)(de)(de)(de)生(sheng)(sheng)死(si)(si)(si)(si)觀表現(xian)得(de)透(tou)(tou)徹充分(fen)，于是(shi)(shi)(shi)(shi)把(ba)(ba)“千年”句(ju)(ju)重復了一(yi)(yi)(yi)(yi)次(ci)，接(jie)著(zhu)(zhu)正面點出(chu)“賢達(da)無(wu)奈何”這(zhe)(zhe)一(yi)(yi)(yi)(yi)層意(yi)思(si)。蓋不(bu)(bu)論(lun)(lun)賢士達(da)人(ren)(ren)(ren)，對(dui)(dui)有(you)(you)生(sheng)(sheng)必有(you)(you)死(si)(si)(si)(si)的(de)(de)(de)(de)(de)(de)(de)自(zi)(zi)然(ran)(ran)規律(lv)總(zong)是(shi)(shi)(shi)(shi)無(wu)能為(wei)力(li)的(de)(de)(de)(de)(de)(de)(de)。這(zhe)(zhe)并非消極，而(er)(er)實(shi)是(shi)(shi)(shi)(shi)因(yin)勘得(de)破看得(de)透(tou)(tou)而(er)(er)總(zong)結出(chu)來的(de)(de)(de)(de)(de)(de)(de)。而(er)(er)一(yi)(yi)(yi)(yi)篇最精(jing)彩處，全在(zai)(zai)最后(hou)(hou)六句(ju)(ju)。“向來”猶言“剛才(cai)”。剛才(cai)來送(song)殯(bin)的(de)(de)(de)(de)(de)(de)(de)人(ren)(ren)(ren)，一(yi)(yi)(yi)(yi)俟棺入穴中，幽(you)室永(yong)閉，便自(zi)(zi)然(ran)(ran)而(er)(er)然(ran)(ran)地(di)(di)(di)紛紛散去，各自(zi)(zi)回(hui)家。這(zhe)(zhe)與上(shang)文寫(xie)(xie)(xie)死(si)(si)(si)(si)者(zhe)從此(ci)永(yong)不(bu)(bu)能回(hui)家又(you)遙相(xiang)(xiang)對(dui)(dui)照。“親戚(qi)”二(er)(er)句(ju)(ju)，是(shi)(shi)(shi)(shi)識透(tou)(tou)人(ren)(ren)(ren)生(sheng)(sheng)真諦之(zhi)(zhi)后(hou)(hou)提煉出(chu)來的(de)(de)(de)(de)(de)(de)(de)話(hua)。家人(ren)(ren)(ren)親眷，因(yin)為(wei)跟(gen)自(zi)(zi)己有(you)(you)血(xue)緣關系，可能想(xiang)到死(si)(si)(si)(si)者(zhe)還(huan)有(you)(you)點兒難(nan)過；而(er)(er)那(nei)些同自(zi)(zi)己關系不(bu)(bu)深的(de)(de)(de)(de)(de)(de)(de)人(ren)(ren)(ren)則早已把(ba)(ba)死(si)(si)(si)(si)者(zhe)忘掉，該(gai)干什(shen)么(me)就(jiu)干什(shen)么(me)去了。《論(lun)(lun)語·述而(er)(er)篇》：“子(zi)于是(shi)(shi)(shi)(shi)日哭，則不(bu)(bu)歌。”這(zhe)(zhe)是(shi)(shi)(shi)(shi)說(shuo)孔子(zi)如(ru)(ru)果(guo)某一(yi)(yi)(yi)(yi)天參加了別(bie)人(ren)(ren)(ren)的(de)(de)(de)(de)(de)(de)(de)喪(sang)禮，為(wei)悼念(nian)死(si)(si)(si)(si)者(zhe)而(er)(er)哭泣(qi)過，那(nei)么(me)他(ta)在(zai)(zai)這(zhe)(zhe)一(yi)(yi)(yi)(yi)天里面就(jiu)一(yi)(yi)(yi)(yi)定不(bu)(bu)唱歌。這(zhe)(zhe)不(bu)(bu)但由于思(si)想(xiang)感(gan)情一(yi)(yi)(yi)(yi)時(shi)轉不(bu)(bu)過來，而(er)(er)且剛哭完死(si)(si)(si)(si)者(zhe)便又(you)高興(xing)地(di)(di)(di)唱起歌來，也未免太不(bu)(bu)近人(ren)(ren)(ren)情。其實(shi)孔子(zi)這(zhe)(zhe)樣做，還(huan)是(shi)(shi)(shi)(shi)一(yi)(yi)(yi)(yi)個有(you)(you)教養的(de)(de)(de)(de)(de)(de)(de)人(ren)(ren)(ren)訴(su)諸理性(xing)的(de)(de)(de)(de)(de)(de)(de)表現(xian)；如(ru)(ru)果(guo)是(shi)(shi)(shi)(shi)一(yi)(yi)(yi)(yi)般人(ren)(ren)(ren)，為(wei)人(ren)(ren)(ren)送(song)葬(zang)(zang)不(bu)(bu)過是(shi)(shi)(shi)(shi)禮節性(xing)的(de)(de)(de)(de)(de)(de)(de)周旋(xuan)應(ying)酬，從感(gan)情上(shang)說(shuo)，他(ta)本沒有(you)(you)什(shen)么(me)悲傷，只(zhi)要葬(zang)(zang)禮一(yi)(yi)(yi)(yi)畢，自(zi)(zi)然(ran)(ran)可以歌唱了。陶淵明(ming)是(shi)(shi)(shi)(shi)看透(tou)(tou)了世俗(su)人(ren)(ren)(ren)情的(de)(de)(de)(de)(de)(de)(de)，所(suo)以他(ta)反用《論(lun)(lun)語》之(zhi)(zhi)意(yi)，爽性(xing)直(zhi)截了當地(di)(di)(di)把(ba)(ba)一(yi)(yi)(yi)(yi)般人(ren)(ren)(ren)的(de)(de)(de)(de)(de)(de)(de)表現(xian)從思(si)想(xiang)到行動都如(ru)(ru)實(shi)地(di)(di)(di)寫(xie)(xie)(xie)了出(chu)來，這(zhe)(zhe)才(cai)是(shi)(shi)(shi)(shi)作者(zhe)思(si)想(xiang)上(shang)的(de)(de)(de)(de)(de)(de)(de)真正達(da)觀而(er)(er)毫無(wu)矯飾的(de)(de)(de)(de)(de)(de)(de)地(di)(di)(di)方。陶之(zhi)(zhi)可貴處亦正在(zai)(zai)此(ci)。而(er)(er)且在(zai)(zai)作者(zhe)的(de)(de)(de)(de)(de)(de)(de)人(ren)(ren)(ren)生(sheng)(sheng)觀中還(huan)是(shi)(shi)(shi)(shi)有(you)(you)著(zhu)(zhu)唯物的(de)(de)(de)(de)(de)(de)(de)思(si)想(xiang)因(yin)素的(de)(de)(de)(de)(de)(de)(de)，所(suo)以他(ta)在(zai)(zai)此(ci)詩(shi)的(de)(de)(de)(de)(de)(de)(de)最后(hou)(hou)兩句(ju)(ju)寫(xie)(xie)(xie)道：“死(si)(si)(si)(si)去何所(suo)道，托(tuo)體同山(shan)阿(a)。”大(da)意(yi)是(shi)(shi)(shi)(shi)，人(ren)(ren)(ren)死(si)(si)(si)(si)之(zhi)(zhi)后(hou)(hou)還(huan)有(you)(you)什(shen)么(me)可說(shuo)的(de)(de)(de)(de)(de)(de)(de)呢，他(ta)把(ba)(ba)尸體托(tuo)付給大(da)自(zi)(zi)然(ran)(ran)，使它(ta)即將化為(wei)塵埃，同山(shan)腳(jiao)下(xia)的(de)(de)(de)(de)(de)(de)(de)泥(ni)土一(yi)(yi)(yi)(yi)樣。這(zhe)(zhe)在(zai)(zai)佛教輪(lun)回(hui)觀念(nian)大(da)為(wei)流行的(de)(de)(de)(de)(de)(de)(de)晉宋之(zhi)(zhi)交，實(shi)在(zai)(zai)是(shi)(shi)(shi)(shi)十分(fen)難(nan)能可貴的(de)(de)(de)(de)(de)(de)(de)唯物觀點。

至于前面(mian)說(shuo)的(de)(de)(de)(de)此(ci)(ci)三(san)首陶詩(shi)極有(you)新意，是(shi)指其藝(yi)術(shu)構思而言的(de)(de)(de)(de)。在陶淵明之(zhi)前，賢如(ru)(ru)孔孟，達(da)如(ru)(ru)老莊，還沒有(you)一(yi)個人(ren)從(cong)死者本身的(de)(de)(de)(de)角度來設想(xiang)離(li)開(kai)人(ren)世之(zhi)后有(you)哪些主客觀方面(mian)的(de)(de)(de)(de)情(qing)狀發生；而陶淵明不(bu)但(dan)這樣設想(xiang)了，并且把它們一(yi)一(yi)用(yong)形象化的(de)(de)(de)(de)語言寫成(cheng)了詩(shi)，其創新的(de)(de)(de)(de)程度可以(yi)說(shuo)是(shi)前無(wu)古人(ren)。當然，藝(yi)術(shu)上的(de)(de)(de)(de)創新還要以(yi)思想(xiang)上的(de)(de)(de)(de)明徹達(da)觀為(wei)基礎。沒有(you)陶淵明這樣高水平修(xiu)養的(de)(de)(de)(de)人(ren)，是(shi)無(wu)法構想(xiang)出如(ru)(ru)此(ci)(ci)新奇而真實、既是(shi)現實主義(yi)的(de)(de)(de)(de)又是(shi)浪(lang)漫(man)主義(yi)的(de)(de)(de)(de)作(zuo)品(pin)來的(de)(de)(de)(de)。

名家點評

宋代胡仔(zi)《苕溪(xi)漁隱叢話(hua)》：“淵明自作挽歌詞凡三首(shou)，秦太虛(xu)亦效之(zhi)(zhi)，余謂(wei)淵明之(zhi)(zhi)詞了(le)達，太虛(xu)之(zhi)(zhi)詞哀怨(yuan)，有(you)不同耳。”

清代吳淇《六朝選詩定論》：“挽(wan)歌昉(fang)于繆襲，以此(ci)歌比而(er)校之，其曠達處相(xiang)同，而(er)哀慘(can)過之，陸機三章雖佳，風骨則減矣。”

清代邱嘉穗(sui)《東山草(cao)堂(tang)陶詩箋(jian)》：“首(shou)篇乍死而(er)殮(lian)，次篇奠(dian)而(er)出殯(bin)，三篇送(song)而(er)葬之，次第(di)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