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di)之花》敘述的是戰國時(shi)義(yi)士聶政刺韓(han)相俠累的故事。聶政是重義(yi)氣(qi)的俠客(ke)，但他刺俠累的行(xing)為超出了“士為知(zhi)己者死(si)”而升華(hua)為雪(xue)家國“公仇”而舍身報國的崇高行(xing)為。
棠棣之花
人物：聶政年二十歲
其姐(jie)嫈年二十二歲(sui)
景：一(yi)(yi)望田疇半皆荒蕪，間(jian)有(you)麥(mai)秀青青者，遠(yuan)遠(yuan)有(you)帶(dai)淺(qian)山(shan)環繞。山(shan)脈余勢在(zai)左近(jin)田疇中形(xing)成(cheng)一(yi)(yi)帶(dai)高地，上(shang)多白(bai)楊。白(bai)楊樹上(shang)歸鴉(ya)噪晚；樹下一(yi)(yi)墓，碑題(ti)“聶(nie)母之墓”四字(zi)，側向(xiang)右。右手一(yi)(yi)條隴(long)道，遠(yuan)遠(yuan)斜走而(er)來(lai)，與墓地相通(tong)。
聶嫈荷桃(tao)花一巨枝，聶政旅裝佩(pei)劍(jian)，手提一竹籃，自隴(long)道上登場。
聶(nie)政（指點）姐(jie)姐(jie)，你看這一帶田疇荒蕪(wu)到這么個田地了！
聶嫈（嘆息）暖(nuan)暖(nuan)！今年(nian)(nian)望明(ming)年(nian)(nian)太平，明(ming)年(nian)(nian)望后年(nian)(nian)豐收，望了將近十年(nian)(nian)，這目(mu)前的世(shi)界(jie)成為了烏鴉(ya)(ya)與亂草底(di)世(shi)界(jie)。（指(zhi)點）你聽，那白楊樹上(shang)的歸鴉(ya)(ya)噪得煞是(shi)逆耳，好像在嘲弄我們人類底(di)運命(ming)一樣呢！
聶政(zheng)人類底(di)(di)肺肝只供(gong)一些(xie)鴉鵲加餐，人類底(di)(di)膏血只供(gong)一些(xie)亂草滋榮，——亂草呀(ya)，烏鴉呀(ya)，你們究竟又能(neng)高(gao)興得到幾時呢？
聶(nie)嫈(ying)（指點）你看，那不(bu)是母(mu)親底(di)墓碑嗎？母(mu)親死去不(bu)覺滿了(le)三年(nian)(nian)。死而復生的(de)(de)只有(you)這些亂雜的(de)(de)敗草(cao)。永逝不(bu)返的(de)(de)卻(que)是我們(men)相依為(wei)命(ming)的(de)(de)慈母(mu)。我們(men)這幾(ji)年(nian)(nian)來(lai)久已饑(ji)渴著生命(ming)底(di)源泉了(le)呀！
聶政戰爭(zheng)(zheng)不(bu)熄，生命(ming)底泉水只好日就消逝。這幾(ji)年來今(jin)日合縱，明(ming)日連衡，今(jin)日征(zheng)燕，明(ming)日伐楚，爭(zheng)(zheng)城(cheng)者(zhe)殺人(ren)(ren)盈城(cheng)，爭(zheng)(zheng)地者(zhe)殺人(ren)(ren)盈野，我不(bu)知(zhi)道他們究竟為的是(shi)什么。近來雖(sui)有人(ren)(ren)高唱(chang)(chang)弭兵，高唱(chang)(chang)非戰，然而唱(chang)(chang)者(zhe)自唱(chang)(chang)，爭(zheng)(zheng)者(zhe)自爭(zheng)(zheng)。不(bu)久之(zhi)間，連唱(chang)(chang)的人(ren)(ren)也自行(xing)爭(zheng)(zheng)執起來了。
聶嫈自從(cong)夏禹傳子(zi)，天下(xia)為家；井田(tian)制廢，土地私有；已經種下(xia)了永(yong)恒爭戰底根本。根本壞了，只在枝(zhi)葉上稍(shao)事(shi)剪除(chu)，怎么能夠(gou)濟事(shi)呢？
此時欲(yu)圓(yuan)未(wei)圓(yuan)的月兒自(zi)遠山升(sheng)上(shang)。姐弟二人已步入墓(mu)場。聶(nie)政置籃墓(mu)前，拔(ba)劍(jian)斫白楊一(yi)枝(zhi)，在墓(mu)之周圍打掃(sao)。聶(nie)嫈分桃枝(zhi)為二，分插碑之左右(you)。插畢，自(zi)籃中取酒(jiu)食陳布，籃底取出洞簫一(yi)枝(zhi)來。
聶嫈(ying)呀，你把洞簫也帶來了嗎(ma)？
聶政唉(ai)，我(wo)三年不(bu)吹(chui)了，今晚想在母親(qin)墓前吹(chui)弄一回(hui)。
聶嫈很好(hao)，我(wo)也很想傾聽你的雅奏(zou)呢。陳設畢，在(zai)墓前拜跪。
聶(nie)政也來(lai)拜跪(gui)。拜跪(gui)畢，聶(nie)嫈(ying)立倚墓(mu)旁一株白(bai)楊樹(shu)下。
聶政（取簫，坐墓前碧草上）姐姐，月輪已(yi)(yi)升，群(qun)鴉已(yi)(yi)靜，茫茫天地，何等清寥呀(ya)！
聶嫈你聽，好像(xiang)有種很幽婉的(de)哀音在這天地之間流漾。你快請吹(chui)簫(xiao)和我(wo)(wo)，我(wo)(wo)的(de)歌詞要和眼淚(lei)一齊迸出(chu)了！
聶政吹簫和之
聶嫈別母已三載，
母去永不歸。
阿依姐與弟，
愿隨阿母來。
春桃花兩枝，
分插母墓旁。
桃枝花謝時，
姐弟知何往？
不愿久偷生，
但愿轟烈死。
愿將一己命，
救彼蒼生起！
蒼生久涂炭，
十室無一完。
既遭屠戮苦，
又有饑饉患。
饑饉匪自天，
屠戮咎由人。
富者余糧肉，
強者斗私兵。
依欲均貧富，
依欲茹強權，
愿為施瘟使，
除彼害群遍！
聶政(zheng)姐姐，你(ni)的歌詞很帶(dai)些男性的音(yin)調(diao)，倘若母親在時，聽了定會發怒呢。
聶嫈母(mu)親在時，每每望我(wo)們享(xiang)得(de)人生(sheng)底(di)真正的(de)幸福(fu)。我(wo)想(xiang)此刻(ke)天下(xia)底(di)姐妹兄弟們一個個都陷(xian)在水(shui)深(shen)火熱之中(zhong)，假使我(wo)們能救(jiu)得(de)他們，便犧牲卻(que)一己底(di)微(wei)軀，也正是人生(sheng)底(di)無上幸福(fu)。所(suo)以你今晚遠赴濮陽，我(wo)明知前途有多大的(de)犧牲，但我(wo)卻(que)是十分(fen)地歡送(song)你。我(wo)想(xiang)沒有犧牲，不(bu)(bu)見有愛情(qing)；沒有愛情(qing)，不(bu)(bu)會(hui)有幸福(fu)的(de)呀！
聶政（吹簫）姐姐，你(ni)還請(qing)唱下去吧！
聶嫈（唱）明月(yue)何(he)皎(jiao)(jiao)皎(jiao)(jiao)，
白楊聲蕭蕭。
阿依姐與弟，
離別在今宵。
今宵離別后，
相會不可期。
多看姐兩眼，
多聽姐歌詞。
聶政（抆淚）姐姐，你怎(zen)這么悲抑呀？
聶嫈(ying)（唱而(er)不答）
汪汪淚湖水，
映出四輪月。
俄頃即無疆，
月輪永不滅。
聶政（抆淚(lei)）姐(jie)姐(jie)，夜(ye)分已深，你請回去了吧(ba)。
聶嫈唱而不答
姐愿化月魂，
幽光永照弟。
何處是姐家？
將回何處去？
聶政（起(qi)立(li)）姐姐，你這么悲抑，使我烈(lie)火一樣(yang)的雄心，好像化(hua)為(wei)了冰冷。姐姐，我不愿去了呀！（揮(hui)淚(lei)）
聶嫈二弟呀，這不是(shi)你(ni)所(suo)說的話呀！我(wo)(wo)所(suo)以(yi)不免有些悲抑之處，不是(shi)不忍別(bie)離(li)，只(zhi)是(shi)自恨身(shen)非男子(zi)。……二弟，我(wo)(wo)也(ye)不悲抑了，你(ni)也(ye)別(bie)流(liu)淚(lei)吧！我(wo)(wo)們的眼淚(lei)切莫灑(sa)向此(ci)時，你(ni)明朝途中如遇(yu)著些災民流(liu)黎、骷髏骴骨，你(ni)請替我(wo)(wo)多多灑(sa)雪(xue)些吧！我(wo)(wo)們貧(pin)民沒有金錢(qian)、糧食去救濟同胞(bao)，有的只(zhi)是(shi)生命和眼淚(lei)。……二弟，我(wo)(wo)不久留你(ni)了，你(ni)快(kuai)努(nu)力前(qian)去！莫辜負(fu)你(ni)磊(lei)落(luo)心(xin)懷，莫辜負(fu)姐滿(man)腔勗望，莫辜負(fu)天下蒼(cang)生，莫辜負(fu)嚴仲(zhong)子(zi)知遇(yu)，你(ni)努(nu)力前(qian)去吧！我(wo)(wo)再唱曲歌來壯你(ni)的行(xing)色。（唱）
去吧，二弟呀！
我望你鮮紅的(de)血液，迸(beng)發成自由之花(hua)，開(kai)遍(bian)中(zhong)華！
二弟呀，去吧！
月輪突被一朵烏云(yun)遮去，舞臺全體暗黑如漆(qi)，只聞歌(ge)詞尾聲(sheng)。
1920年(nian)9月23日脫稿
〔附白：此(ci)劇本是三幕五場(chang)之(zhi)計劃(hua)，此(ci)為第(di)一幕中之(zhi)第(di)二場(chang)，曾經單獨(du)地發表(biao)過(guo)一次，又本有(you)獨(du)幕劇之(zhi)性(xing)質，所以(yi)我(wo)就聽(ting)它獨(du)立了。
本篇最(zui)初發表于一九二○年(nian)十(shi)月十(shi)日上海《時事新報·學燈增刊》。
棠(tang)(tang)(tang)棣：《詩(shi)·小(xiao)雅》有《常(chang)(chang)棣》一詩(shi)，“常(chang)(chang)棣”，亦作“棠(tang)(tang)(tang)棣”。毛《傳》：“常(chang)(chang)棣，周公燕(yan)兄(xiong)(xiong)弟(di)也。”燕(yan)，通(tong)宴。后因以(yi)常(chang)(chang)棣或棠(tang)(tang)(tang)棣指兄(xiong)(xiong)弟(di)情誼(yi)。“常(chang)(chang)棠(tang)(tang)(tang)棣之華花”是這篇(pian)詩(shi)的首句。〕
郭(guo)沫若(ruo)的(de)(de)(de)六(liu)部(bu)大(da)(da)型(xing)歷史(shi)悲劇(ju)之(zhi)(zhi)一《棠(tang)(tang)棣之(zhi)(zhi)花》在抗(kang)日戰爭期間上演，曾引(yin)起巨(ju)大(da)(da)反(fan)響。《棠(tang)(tang)棣之(zhi)(zhi)花》敘述的(de)(de)(de)是(shi)戰國(guo)(guo)時義士(shi)(shi)聶政刺(ci)韓相俠累(lei)的(de)(de)(de)故事(shi)。聶政是(shi)重(zhong)義氣的(de)(de)(de)俠客(ke)，但他(ta)刺(ci)俠累(lei)的(de)(de)(de)行為(wei)超出(chu)了(le)“士(shi)(shi)為(wei)知己者死”而(er)(er)升(sheng)華為(wei)雪家國(guo)(guo)“公仇”而(er)(er)舍身(shen)報(bao)國(guo)(guo)的(de)(de)(de)崇高行為(wei)。“棠(tang)(tang)棣之(zhi)(zhi)花”，“棠(tang)(tang)棣”出(chu)自(zi)《詩·小雅(ya)》有《常(chang)棣》一詩，代指(zhi)兄弟(di)情義。《棠(tang)(tang)棣之(zhi)(zhi)花》既是(shi)郭(guo)沫若(ruo)五幕歷史(shi)話(hua)劇(ju)之(zhi)(zhi)一，又是(shi)他(ta)的(de)(de)(de)六(liu)部(bu)大(da)(da)型(xing)歷史(shi)悲劇(ju)之(zhi)(zhi)一，《棠(tang)(tang)棣之(zhi)(zhi)花》是(shi)越劇(ju)劇(ju)目，亦(yi)名(ming)《芳(fang)草碧血》。兩個劇(ju)目均根(gen)據戰國(guo)(guo)時義士(shi)(shi)聶政刺(ci)韓相俠累(lei)的(de)(de)(de)事(shi)跡改編(b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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