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耀(1936年6月(yue)27日(ri)-2000年3月(yue)23日(ri)),原(yuan)名王昌耀,湖南桃源人,詩人。
1950年4月(yue)參加(jia)中(zhong)國人民解放軍,任宣傳隊(dui)員。同年,響應祖國號召,赴朝(chao)鮮(xian)參加(jia)抗美援朝(chao)。期(qi)間,推出處女(nv)作(zuo)《人橋》,從此與詩(shi)(shi)歌(ge)藝(yi)術結下不(bu)解之緣。1953年,在(zai)朝(chao)鮮(xian)戰(zhan)場上負傷后(hou)轉(zhuan)入(ru)河北省(sheng)榮軍學校讀書(shu)。1954年開(kai)始發(fa)表(biao)詩(shi)(shi)作(zuo)。2000年3月(yue)23日,在(zai)與肺腺癌抗爭數(shu)月(yue)后(hou),昌耀在(zai)青海省(sheng)人民醫(yi)院(yuan)跳樓自殺。
他的(de)(de)詩(shi)以張揚生命(ming)在深重困境(jing)中的(de)(de)亢奮見(jian)長,感悟和(he)激情融于凝重、壯美的(de)(de)意象之中,將(jiang)飽經滄(cang)桑(sang)的(de)(de)情懷、古老開闊的(de)(de)西部人文背景、博大(da)的(de)(de)生命(ming)意識,構成(cheng)協調的(de)(de)整體。詩(shi)人后期的(de)(de)詩(shi)作趨向(xiang)反思(si)靜悟,語(yu)言(yan)略(lve)趨平和(he),有很強的(de)(de)知(zhi)性張力,形成(cheng)宏大(da)的(de)(de)詩(shi)歌個性。
1936年(nian)6月27日(ri)生(sheng)在(zai)湖(hu)南省常德市(shi)一個(ge)有(you)著(zhu)七個(ge)兄(xiong)弟姐(jie)妹的(de)大(da)家庭。昌耀(yao)早年(nian)喪母(mu)。父親(qin)王其(qi)桂(gui)和伯父王其(qi)梅(mei),從青年(nian)時代即投身(shen)革命(ming)(ming)。父親(qin)王其(qi)桂(gui)曾(ceng)任薄一波領導的(de)抗日(ri)決死隊的(de)指(zhi)導員(yuan),后去延(yan)安抗日(ri)軍政大(da)學(xue)。伯父王其(qi)梅(mei)早年(nian)即為(wei)中(zhong)共黨(dang)員(yuan),曾(ceng)是(shi)北京“一二·九”學(xue)生(sheng)運動(dong)的(de)組織者之一,1967年(nian)“文化大(da)革命(ming)(ming)”中(zhong)以西藏自(zi)治(zhi)區(qu)最大(da)的(de)“走資(zi)派”受迫害身(shen)亡。昌耀(yao)的(de)父親(qin)在(zai)解放戰爭(zheng)中(zhong)因從豫東軍分區(qu)作戰科(ke)任上逃回家,被視為(wei)叛離革命(ming)(ming),后來雖然主動(dong)自(zi)首,但仍被判刑兩年(nian)。“文化大(da)革命(ming)(ming)”期間(jian)在(zai)興凱(kai)湖(hu)船上作業時落水(shui)亡故,可能是(shi)有(you)意(yi)落水(shui),但求(qiu)一死。
1949年(nian)(nian)(nian)(nian)秋,昌耀(yao)在(zai)原籍(ji)桃源縣立中(zhong)學讀書期間,背著(zhu)家人(ren)報(bao)名參(can)軍,被湘西軍政(zheng)干校錄(lu)取(qu),后(hou)因年(nian)(nian)(nian)(nian)齡小怕鬼,不敢起(qi)夜(ye)而(er)常常尿床,被家人(ren)領回。轉年(nian)(nian)(nian)(nian),他又(you)偷著(zhu)去部(bu)隊(dui)應召,于1950年(nian)(nian)(nian)(nian)4月被38軍114師政(zheng)治部(bu)錄(lu)取(qu)為該(gai)師文工隊(dui)員。當時他只有13周歲。1950年(nian)(nian)(nian)(nian)參(can)加中(zhong)國(guo)(guo)人(ren)民解放軍,入師文工團。1953年(nian)(nian)(nian)(nian)6月在(zai)元(yuan)山(shan)戰役中(zhong)因頭(tou)部(bu)負傷(shang)回國(guo)(guo)治療,傷(shang)愈后(hou)進河北榮軍學校學習。1954年(nian)(nian)(nian)(nian)開始(shi)發表(biao)詩作(zuo)。1955年(nian)(nian)(nian)(nian)調(diao)青(qing)海(hai)省(sheng)文聯。1958年(nian)(nian)(nian)(nian)被劃成右(you)派(pai)。后(hou)顛沛流離于青(qing)海(hai)墾區(qu)。1979年(nian)(nian)(nian)(nian)平反。后(hou)調(diao)任中(zhong)國(guo)(guo)作(zuo)協青(qing)海(hai)分(fen)會專業作(zuo)家。晚年(nian)(nian)(nian)(nian)隨團出訪俄(e)羅斯(si)。
其(qi)代表作有(you)《劃呀,劃呀,父(fu)親們!》、《慈航》、《意緒》、《哈拉(la)庫(ku)圖》等。2000年3月身患(huan)癌癥的(de)昌(chang)(chang)耀在(zai)醫院(yuan)跳樓自殺,絕筆(bi)作為《一(yi)(yi)十一(yi)(yi)枝紅玫瑰》,其(qi)出版的(de)詩(shi)(shi)集有(you)《昌(chang)(chang)耀抒情(qing)詩(shi)(shi)集》(1986)、《命運之書》(1994)、《一(yi)(yi)個挑戰的(de)旅行者步行在(zai)上(shang)帝的(de)沙盤》(1996)、《昌(chang)(chang)耀的(de)詩(shi)(shi)》(1998)等。2000年詩(shi)(shi)人過(guo)世后有(you)《昌(chang)(chang)耀詩(shi)(shi)歌總(zong)集》行世。昌(chang)(chang)耀在(zai)中國新詩(shi)(shi)史(shi)上(shang)是一(yi)(yi)座高峰,其(qi)歷(li)史(shi)地(di)位已為人共識。
《慈航》、《斯人》、《劃呀,劃呀,父親們!》、《大山的囚徒》、《一百頭雄牛(niu)》、《一個中國(guo)詩人在俄羅斯》、《峨日朵雪峰(feng)之側》、《哈拉庫圖(tu)》、《命運之書》(詩集,青海人民出版社,1994)等(deng)。
《良宵》
放逐的詩人啊
這良宵是屬(shu)于(yu)你的嗎?
這新嫁忍受的(de)(de)柔情蜜意的(de)(de)夜是屬于你的(de)(de)嗎?
不,今夜(ye)沒有月光(guang),沒有花朵(duo),也沒有天鵝,
我的手指染著細(xi)雨(yu)和青草氣息,
但即使是(shi)這樣(yang)的(de)雨夜也完全是(shi)屬(shu)于你的(de)嗎?
是的,全部屬于我。
但不要以(yi)為我的(de)愛情已生(sheng)滿(man)菌斑(ban),
我從空氣攝取(qu)(qu)養料,經由陽光提取(qu)(qu)鈣質,
我的須髭(zi)如(ru)同箭毛,
而我的愛情(qing)卻如夜色一樣羞澀(se)。
啊,你(ni)自夜(ye)中與我對語的(de)朋友
請遞給我十指纖(xian)纖(xian)的(de)你的(de)素(su)手(shou)。
1962
《斯人》
靜極——誰的(de)嘆(tan)噓(xu)?
密(mi)西西比(bi)河此刻風雨,在那邊攀援而(er)走(zou)。
地球這壁(bi),一人無語(yu)獨坐(zuo)。
1985
《慈航》
1 愛與死
是的(de),在善惡(e)的(de)角(jiao)力(li)中
愛的繁衍與生殖
比死亡(wang)的戕殘更(geng)古老、
更勇武百倍。
我,就是這樣一部行動的(de)情書
我不理解遺忘。
也不習慣麻木。
我不時展示狀如(ru)蘭花的五指
朝(chao)向空闊彈去(qu)——
觸痛了的是回聲。
然而,
只是(shi)為(wei)了再聽一(yi)次失道者
敗北的消息
我才撥弄這支
命題(ti)古老的(de)琴曲?
在善惡的角力中
愛的繁衍與生殖
比死(si)亡的(de)戕(qiang)殘更(geng)古(gu)老、
更勇武百倍。
2 記憶(yi)中(zhong)的荒原(yuan)
摘掉荊冠
他從荒原踏來,
重新領有自己的運命。
眺望曠野里
氣象哨
雪白的柱頂
橫臥著(zhu)一支安詳的箭鏃。……
但是,
在那(nei)不朽(xiu)的荒原——
不朽的
那(nei)在疏松的土(tu)丘(qiu)之后豎起前(qian)肢
獨對寂寞吹奏東風的旱(han)獺
是他昨天(tian)的(de)影子?
不朽的——
那在高空的游絲下面沖(chong)決氣旋
帶箭(jian)失落于(yu)昏(hun)溟的大(da)雁、
那在悶熱的刺棵叢(cong)里伸長
脖頸手持石器追食著蜥蜴
的萬物之靈
是(shi)他昨天的影子?
在不朽的荒原。
在荒原不朽(xiu)的(de)暗(an)夜。
在暗夜浮動(dong)的旋梯(ti)
在煩躁(zao)不安閃爍而過的紅(hong)狐、
那驚猶(you)未定倏(shu)忽隱遁的(de)黃翔、
那來(lai)去(qu)無蹤的鴟鵂、
那曠野貓、
那鹿麂、
那磷光、
……可是他昨天的影子?
我不理解遺忘。
當我回首山關,
夕陽里(li)覆滿五色(se)翎毛,
——是一座座惜春的花冢。
3 彼 岸
于是(shi),他聽到了。
聽(ting)到土伯(bo)特人沉默的彼岸
大(da)經輪在大(da)慈(ci)大(da)悲中(zhong)轉動葉片。
他聽到破裂的木筏劃(hua)出最(zui)后一聲(sheng)長泣(qi)。
當橫(heng)掃一切的暴風
將燈塔沉入海底,
旋渦與(yu)貪(tan)婪(lan)達(da)成默契,
彼方醒著的這一片(pian)良(liang)知
是他唯一的生(sheng)之(zhi)涯岸。
他(ta)在這里脫去垢辱的黑衣
留(liu)在埠頭讓(rang)時光漂洗,
把遍(bian)體流(liu)血的(de)傷口(kou)
裸陳于(yu)女性吹拂的輕風。
是那個(ge)以(yi)手背遮羞(xiu)的(de)處(chu)女
解下抱襟的荷包,為他(ta)
獻出護身的香草。……
在善惡的角力中
愛的繁衍與生殖
比死亡的戕殘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是的,
當那(nei)個老人臨去天國之際
是這(zhe)樣召見了自己(ji)的愛女和家(jia)族
“聽吧,你們當和睦共處,
他(ta)是(shi)你們(men)的親人、
你們的兄弟,
是我的朋友,和
——兒子!”
4 眾 神
再生的微笑。
是(shi)劫(jie)余(yu)后的明月。
我把微笑的明(ming)月,
寄給那個年代
良知不(bu)滅的百姓(xing)。
寄(ji)給(gei)棄絕(jue)姓氏的部族。
寄給(gei)不(bu)留墓冢的屬群。
那些占有馬背的(de)人,
那些敬畏魚蟲的人,
那些(xie)酷愛酒瓶的人。
那些圍著篝火群舞的,
那些(xie)卵育了草(cao)原、把作牧歌的,
猛獸的征服者,
飛禽的施主,
炊煙的鑒賞家,
大自然寵幸的自由民,
是(shi)我(wo)追隨的偶像。
——眾神(shen)!眾神(shen)!
眾神當是你們!
5 眾神的寵偶
這微笑
是我縹緲的哈達
寄給(gei)天地交合的(de)夾角
生命傲然的(de)船(chuan)桅(wei)。
寄給靈魂的保姆(mu)。
寄給你——
草原的小母親。
此刻
星光客曲
又從寰宇
向我激發出
有如(ru)兒童(tong)膚體的乳香;
黎明的花枝
為我(wo)在歡快中張(zhang)揚,
破譯出那泥(ni)土絕密(mi)的啞語。
你喲,踮起赤(chi)裸(luo)的(de)足尖
正把奶渣(zha)晾(liang)曬在高臺。
靠近你肩頭,
嬰兒的(de)內衣在門前的(de)細(xi)絲
以旗幟的亢奮
解說萬古的(de)箴(zhen)言。
墻壁貼滿的牛糞餅(bing)塊(kuai)
是(shi)你手制的象形字模(mo)。
輕輕摘(zhai)下這迷(mi)人的辭藻,
你回身(shen)交給(gei)歸(gui)來的郎君,
托(tuo)他送往灶坑去庫藏。
(我看(kan)到你忽閃的睫毛
似同稷麥含笑之芒針;
我(wo)記得你冷凝的(de)沉(chen)默曾
是電極觸(chu)發之弧(hu)光。)
那個夜晚,正是他
向你貿然走去。
向著你(ni)貞潔的妙齡,
向著你夢求(qiu)的搖籃(lan),
向(xiang)著你心(xin)甘(gan)的苦(ku)果(guo)……
帶著(zhu)不可(ke)更改(gai)的(de)渴望或哀悼(dao),
他(ta)比死亡(wang)更無畏(wei)——
他走向彼岸,
走向你
眾神的寵偶!
6 邂 逅
他獨坐裸原。
腳邊,流星的碎片尚留(liu)有(you)天火的熱吻
背后,大自然虛構的河床(chuang)——
魚貝和海藻的精靈
從泥盆紀脫(tuo)穎而出(chu),
追戲于(yu)這日光幻變之水(shui)。
沒有墓冢,
鷹的天空
交(jiao)織著(zhu)鉆石多棱的射線,
直到那(nei)時,他才(cai)看到你從仙山馳來。
奔(ben)馬的四蹄陡(dou)然在路邊站(zhan)定。
花蕊(rui)一齊(qi)擺動,為你(ni)
搖(yao)響了五月的鈴鐸(duo)。
——不悅么,曠野的郡主?
……但(dan)前方是否有村落?
他無(wu)須隱諱那些陰暗的故事、
那(nei)些鍍金(jin)的騙局、那(nei)些……童話,
他會告訴你有(you)過那瘋狂(kuang)的一瞬——
有過(guo)那春季里(li)的嚴冬:
冷酷的紙帽,
癲醉的棍棒,
嗜血的貓狗
……
天下奇寒,雛鳥
在暗夜(ye)里敲(qiao)不(bu)醒一扇
庇身的門竇。
他會告訴你:
為(wei)了光明再現的柯枝,
必然(ran)的妖風終(zhong)將他和西天的羊群一同裹挾……
他會告訴你那個(ge)古老的山呷
原本是山神的祭壇,
秋(qiu)氣(qi)之中,間或可聞天鵝的(de)呼喚,
雪原上偶爾留下
白唇鹿的請柬,
——那里原是一個好(hao)地方。
……
…………
…………
黃昏來了,
寧靜而柔和。
土伯特女(nv)兒墨黑的葡萄在星光下思索
似乎向他表示:
——我懂。
我獻與。
我篤行……
于是(shi),那(nei)從上方凝視(shi)他的兩(liang)汪清波
不再(zai)飛(fei)起遲疑的鳥翼。
7 慈 航
花(hua)園(yuan)里面的花(hua)喜鵲
花園外面的孔雀
——本土情歌
于是,她慚(can)然一(yi)笑,
從花徑召回巡守的家(jia)犬,
將紅絹(juan)拉(la)過肩頭,
向這不速之(zhi)客暗示:
——那么,
把我(wo)的(de)跌轡送給你(ni)呢
好不好?
把(ba)我的(de)馬駒送給你呢
好不好?
把我的帳幕送給(gei)你(ni)呢
好不好?
把(ba)我的(de)香草送給你呢
好不好?
美呵,——
黃昏(hun)里(li)放射的銀耳環,
人類(lei)良知(zhi)的最(zui)古老的戰利(li)品!
是的,在善惡的角力中
愛的繁衍與生殖
比死亡的戕殘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8 凈 土
雪線……
那(nei)最(zui)后的銀峰(feng)超凡(fan)脫(tuo)俗(su),
成(cheng)為藍天晶瑩(ying)的島嶼,
歸屬(shu)寂寞(mo)的雪(xue)豹逡(qun)巡。
而在山麓,卻是大地(di)綠色的盆盂,
昆蟲在那里扇動(dong)翅翼
梭織多(duo)彩的(de)流風(feng)。
牧(mu)人走(zou)了,拆去帳幕,
將灶群寄存給疲憊(bei)了的牧場。
那糞火的青煙似乎(hu)還在(zai)召(zhao)喚(huan)發酵(jiao)罐中的
曲香(xiang),和獸皮褥墊下肢體的烘熱。
在外人不(bu)易知曉(xiao)的河谷,
已支(zhi)起了牧人的夏宮,
土(tu)伯特人卷(juan)發的嬰兒好似袋鼠
從母(mu)親的袍襟探出(chu)頭(tou)來,
詫異(yi)眼前(qian)剛(gang)剛(gang)組合(he)的村(cun)落。
……一(yi)頭花(hua)鹿(lu)沖向(xiang)斷崖,
扭作(zuo)半個輕柔的金(jin)環,
瞬間(jian)隨同落(luo)日消散(san)。
而遠方送(song)來了男(nan)性的吆喝,
那吐自丹田的音韻,久久
隨(sui)著疾去的(de)蹄聲在深山(shan)傳遞。
高(gao)山大谷(gu)里這些樂天的(de)子民
護佑著那異方的來(lai)客,
以他(ta)們固有的曠達
決不屈就于(yu)那些強加的憂患
和(he)令(ling)人氣悶的榮(rong)辱。
這里是良知的凈土。
9 凈土(之二)
……而在白(bai)晝的背后
是燦爛的群星。
升起了成人的(de)誘(you)夢曲。
筋(jin)骨完成了勞動的(de)日課,
此刻(ke)不(bu)再(zai)做神圣的醉舞。
杵(chu)桿,和奶油(you)攪拌桶
最后(hou)也熄滅了象牙(ya)的華彩(cai)。
沿著河邊
無聲的柵欄——
九十九頭牦牛以精確的(de)等距
緩步橫貫茸茸的山(shan)阜,
如同一列游走的
堠堡
灶膛還醒著。
火光撩逗下的肉體
無須在夢中羞(xiu)閉自(zi)己的貝殼。
這些(xie)高度完美(mei)的藝術(shu)品
正像他們(men)無羈的靈魂一樣裸露(lu)
承受著夜的撫慰(wei)。
——生之(zhi)留戀將永恒(heng)永恒(heng)……
但在墨綠的林(lin)莽,
下山虎(hu)棲止于斷崖,
再(zai)也克制(zhi)不了(le)難熬的孤獨,
飛身擦過刺藤。
寄生的群蠅
從虎背(bei)拖出了(le)一(yi)道噼啪的火(huo)花
急忙又——
追尋它們的宿主……
10 沐 禮
他是待娶的“新娘”了!
在這良宵
為(wei)了那個老人臨終的囑托,
為了愛的最后之媾合,
他倚(yi)立在紅氈毯。
一個牧羊婦捧起熏沐的香爐
蹲伏在他的足邊,
輕(qing)輕(qing)朝他吹去圣潔的
柏煙。
一切無情。
一切含情。
慧眼
正寧靜地審度
他微妙的內心。
心旆搖蕩。
窗(chuang)隙里,徐徐飄過
三十多(duo)個折(zhe)福(fu)的除夕。……
燭臺遙遠了。
迎面而來——
他看到喜馬拉雅(ya)叢林(lin)
燃起一團(tuan)光明的瀑雨(yu)。
而(er)在(zai)這虛(xu)照(zhao)之中(zhong)潛行
是萬千條挽動經輪的纖繩……
他回答:
——“我理解。
我亦情愿。”
迎親的使者
已將他攙(chan)上披紅的征(zheng)鞍,
一路(lu)穿越(yue)高(gao)山冰坂,和
激流的峽谷。
吉慶的火堆
也已為他在日出之前點燃(ran)。
在(zai)這(zhe)處石砌(qi)的門樓他翻身下馬
踏穩那一方
特為他投來的羊皮。
就從這堅實(shi)的舟輯,
懷著對(dui)一(yi)切(qie)偏見的憎惡
和對美與善的盟(meng)誓,
他毅(yi)然躍(yue)過了門前守護神(shen)獰厲的火(huo)舌。
……然后
才是豪飲的金盞。
是燃燒的水。
是花堂的酥油燈。
11 愛的史書
……
……
在不朽的荒原。
在荒原(yuan)那個(ge)黎明的前(qian)夕,
有一頭難產的母(mu)牛
獨臥在凍土。
冷風蕭蕭,
只有一個路經這(zhe)里的流浪漢(han)
看到那求助的雙眼
飽含了兩(liang)顆痛(tong)楚(chu)的淚珠。
只有他理解這淚珠(zhu)特定的象(xiang)征。
——是時候了:
該出生的(de)一定(ding)要出生!
該速朽的必定得速朽!
他(ta)在繩結上讀著這個日(ri)子。
那里,有一(yi)雙佩戴玉鐲(zhuo)的手臂(bei)
將指掌摳(kou)進黑夜模擬(ni)的厚壁,
絞緊的辮發
搓探出蘊積的電火。
在那不見(jian)青(qing)燈的曠野,
一個嬰兒降(jiang)落了。
笑了的流浪漢
讀(du)著這個日(ri)子,潛行在不朽(xiu)的
荒原。
——你(ni)呵,大漠的居士,笑(xiao)了(le)的
流浪漢,既然你是(shi)諸種(zhong)元素的衍生物
既然你是基本粒子的聚合體,
面(mian)對物(wu)質變(bian)幻無涯的迷宮,
你似(si)乎不應(ying)憂(you)患,
也無須欣喜。
你或許
曾屬于一只
臥在(zai)史前(qian)排卵的昆蟲;
你(ni)或(huo)許曾(ceng)屬于一(yi)滴(di)
熔在古鼎享神的
浮脂。
設想你業已氧(yang)化的前生
織成了(le)大禮服(fu)上的(de)綬帶;
期望你此生待朽的骨骸
可育(yu)作沙洲(zhou)一(yi)株嘯(xiao)嗷的(de)紅柳(liu)。
你應無窮的古老,超乎(hu)時空之上(shang);
你應無窮的年青,占有不盡的未來。
你屬于這宏觀整體中的既不可
多(duo)得、也不該減少的總和。
你是風雨雷電合(he)乎邏輯的選擇。
你只(zhi)當再現在(zai)這(zhe)特定時空相交的(de)一點(dian)
但你畢竟是這(zhe)星體賦予了(le)感官的(de)生物
是歲月有意孕(yun)成的琴鍵。
為了遺傳(chuan)基因(yin)尚未透(tou)露的丑惡(e),
為了生命耐力(li)創紀錄的拼搏(bo),
你既是犧牲品,又是享有(you)者,
你既是苦行僧,又是歡樂佛。
…………
…………
是的,在(zai)善(shan)惡的角力中(zhong)
愛的繁衍與生殖
比(bi)死亡的戕殘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12 極樂界
當春光
與孵卵器一同成熟,
草(cao)葉,也(ye)啄破了嚴冬的薄殼。
這準確的(de)信息豈是愚人的(de)譫(zhan)妄?
萬(wan)物本蘊涵(han)著無盡的奧秘(mi):
地(di)幔由運動而矗起山(shan)岳(yue);
生命的(de)暈環敢與日冕媲美;
原子的組合在微觀中自成星系;
芳草把層層色彩托出(chu)泥土;
刺(ci)猬披一身(shen)銳利(li)的箭鏃……
當大(da)道為花圈的行列(lie)開放綠(lv)燈,
另有一支(zhi)僅存姓(xing)名(ming)的隊伍在影(ying)子(zi)里歡呼著進行。
是時候了。
該復(fu)活的已復(fu)活。
該出生的已出生。
而他——
摘掉荊冠
從荒原踏來,
走(zou)向每一面(mian)帳幕。
他忘不了(le)那(nei)雪山,那(nei)香爐,那(nei)孔(kong)雀翎。
他忘不了那孔雀翎上眾多的眼睛。
他(ta)已屬于那一(yi)片天空。
他(ta)已屬于那一(yi)片(pian)熱土。
他已屬于(yu)那一個沒有王笏(hu)的侍臣。
而我,
展示狀如蘭花的五指
重又叩響虛空(kong)中(zhong)的回(hui)聲,
聽(ting)一次(ci)失道(dao)者(zhe)敗北的(de)消息,
也是同樣地忘(wang)懷(huai)不了那一切。
是的,將永遠、永遠——
愛的繁衍與生殖
比死亡的戕殘(can)更古(gu)老、
更勇武百倍!
1980
《致修篁》
篁:我從來不曾這么愛,
所以你才覺(jue)得這愛使你活得很累么?
所以你才稱獅子(zi)的愛(ai)情原(yuan)也很(hen)美(mei)么?
我亦(yi)勞乏,感(gan)受嚴峻,別有(you)隱痛,
但若失去你的愛我將重歸粗俗。
我(wo)百創一身(shen),幽幽目光(guang)牧歌般憂郁,
將你(ni)幾番淋(lin)透。你(ni)已不勝寒。
你以溫心為我撫平眉(mei)結了,
告訴(su)我親吻可以(yi)美(mei)容。
我復坐起,大地燈火(huo)澎湃,恍若蠟炬祭儀,
恍若(ruo)我倆就是(shi)受祭的主體,
私心覺著僭領(ling)了一(yi)份祭儀的(de)肅(su)穆。
是的,也許我會寧(ning)靜地走向寂滅,
如若(ruo)死(si)亡(wang)選擇才(cai)是我最(zui)后(hou)可獲的慰藉。
愛,是閭(lv)巷(xiang)兩端相望默契的窗牖,田園(yuan)般真純,
當一方示意無心(xin)解(jie)語,期待(dai)也是徒勞。
我已有了諸多不(bu)安,懼現沙漠的死(si)城。
因此(ci)我為你解開(kai)發(fa)辮(bian)周身(shen)擁抱你,
如同強挽(wan)著一頭會隨時飛遁的(de)神鳥(niao),
而(er)用我多汁的注目禮向(xiang)著你深湖似(si)的眼窩傾瀉,
直到要漫過歲月久遠(yuan)之后(hou)斜陽(yang)的(de)美麗(li)。
你啊,篁(huang):既知前途尚多(duo)大澤深谷,
為何我們又(you)要匆匆急于相(xiang)識?
從(cong)此(ci)我憂(you)喜無常,為你(ni)變得(de)如此(ci)憔悴(cui)而玩劣。
啊,原諒我欲以愛(ai)心將你裹挾了:是這(zhe)樣(yang)的暴君。
僅只是這樣(yang)的暴君。
1992
《一百頭雄牛》
(一)
一百頭雄牛(niu)噌(cheng)噌(cheng)的步(bu)伐。
一個(ge)時代(dai)上升的摩擦。
彤云(yun)垂天,火紅(hong)的帷幕(mu),血(xue)灑一樣悲(bei)壯。
(二)
犄角揚起,
一百(bai)頭(tou)雄牛,一百(bai)九十九只犄角(jiao)。
一百頭雄牛揚起一百九(jiu)十(shi)九(jiu)種威猛(meng)。
立起在(zai)垂天(tian)彤(tong)云飛行的牛角砦堡,
號手握持那一(yi)只折斷(duan)的(de)犄角
而呼嗚嗚……
血灑一樣悲壯。
(三)
一(yi)百(bai)頭雄(xiong)牛低懸的(de)睪丸陰囊投影大(da)地。
一百頭雄牛低懸的(de)睪丸陰囊(nang)垂(chui)布天宇。
午夜,一(yi)百頭雄(xiong)性荷爾蒙穆(mu)穆(mu)地(di)滲(shen)透了泥土(tu)。
血灑一樣悲壯。
1986
《河床》
河床——《青藏高原的形體》之一
作者 昌耀
我從白頭(tou)的巴(ba)顏喀拉走(zou)下(xia)。
白頭(tou)的(de)雪豹默默臥在鷹的(de)城(cheng)堡,目送我走向遠(yuan)方。
但我(wo)更是值得(de)驕傲的一個。
我(wo)老(lao)遠就(jiu)聽到了唐古特人的那些馬車。
我輕(qing)輕(qing)地笑著,并不出聲。
我(wo)讓那(nei)些(xie)早早上路的(de)馬(ma)車,沿著我(wo)的(de)堤(di)坡,魚貫而行。
那些馬車響著刮木(mu)、像奏著迎神的喇叭(ba),登(deng)上了我的胸脯。
輪子跳動在我(wo)鼓囊囊的(de)肌塊。
那些裹著冬(dong)裝的唐古特(te)車夫也伴著他們的轅馬
謹小慎微地舉步,隨時準備拽緊握在他們手心的(de)剎繩。
他(ta)們說(shuo)我是巨人般躺(tang)倒的(de)河(he)床。
他們說(shuo)我是巨人般屹立的(de)河床(chuang)。
是的,我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我是滋(zi)潤的河床,
我(wo)是枯干的(de)河(he)床,我(wo)是浩蕩的(de)河(he)床。
我的令名(ming)如雷貫耳。
我(wo)堅(jian)實、寬(kuan)厚、壯闊(kuo),我(wo)是(shi)發育完備的雄性(xing)美。
我(wo)創造,我(wo)須臾不停(ting)地
向(xiang)東方大海排(pai)瀉我那不竭的(de)精(jing)力。
我(wo)刺膚(fu)紋身,讓精心顯示(shi)的那(nei)些(xie)圖形可(ke)被仰(yang)觀(guan)而不可(ke)近狎。
我(wo)喜歡(huan)向霜(shuang)風透露我(wo)體魄之(zhi)多毛。
我讓萬(wan)山(shan)洞開,好叫鐘(zhong)情的眾水投入(ru)我博愛的襟懷。
我是父親。
我愛聽禿鷹長唳,他有(you)(you)少(shao)年的(de)聲帶(dai),他的(de)目光有(you)(you)少(shao)女(nv)的(de)媚眼。
他的翼輪雙展之舞可讓血流沸騰。
我(wo)稱譽在我(wo)隘口(kou)的(de)(de)深(shen)雪潛伏達(da)旦的(de)(de)獵人
也(ye)同等(deng)地(di)欣賞那頭三條(tiao)腿的母狼。
她(ta)在長夏的(de)每一次(ci)黃昏都要從我的(de)陰(yin)影跛向(xiang)天邊的(de)彤云。
也永遠懷念你們——消逝了的黃河象
我在每一個瞬間都(dou)同時看到你們。
我在每(mei)一個瞬(shun)間都表現(xian)為大千眾相(xiang)。
我是(shi)屈曲的峰(feng)巒(luan),是(shi)下陷的斷層,是(shi)切開的地峽(xia),是(shi)眩暈的颶風。
是縱的河床,是橫(heng)的河床,是總(zong)譜的主旋律。
我一身織(zhi)錦(jin),一身珠寶,一身黃金。
我張弛(chi)如弓(gong),我拓荒(huang)千里。
我是(shi)(shi)時間,是(shi)(shi)古跡(ji),是(shi)(shi)宇宙(zhou)洪荒的一片腭骨化石(shi)。
是(shi)始(shi)皇帝,我是(shi)排列成(cheng)陣的帆墻,是(shi)廣(guang)場,是(shi)通都大邑,是(shi)展開的景觀。
是不可測度的深(shen)淵(yuan),是結構力(li),是馳道,是不可克的球門。
我把龍的(de)形象重新推(tui)上世(shi)界(jie)的(de)前臺。
而現在我仍轉向(xiang)你們白(bai)頭(tou)的巴顏喀拉。——
你們的馬車已滿載昆山之玉(yu),走(zou)向歸程。
你(ni)們的麥種(zhong)在農婦的胝掌(zhang)準(zhun)時的亮了(le)。
你們的團欒月(yue)正從(cong)我(wo)的臍蒂(di)升起。
我答應過你們,我說潮汛即刻到(dao)來(lai),
而潮汛(xun)已經到(dao)來……
敬文東:昌(chang)耀(yao)是一(yi)個(ge)奇(qi)跡,是他(ta)那一(yi)輩人(ren)中唯(wei)一(yi)可(ke)(ke)以(yi)(yi)被稱作詩人(ren)的(de)人(ren)。盡管他(ta)也不可(ke)(ke)避免地(di)受到過革(ge)命(ming)話(hua)語(yu)的(de)沖(chong)擊,但他(ta)從一(yi)開始就有意(yi)識地(di)將革(ge)命(ming)話(hua)語(yu)的(de)影響降(jiang)到了最低程度,以(yi)(yi)維(wei)護詩歌(ge)(ge)的(de)個(ge)人(ren)性;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以(yi)(yi)后,昌(chang)耀(yao)的(de)詩歌(ge)(ge)才情(qing)可(ke)(ke)以(yi)(yi)用井噴來形容,一(yi)大批杰作經他(ta)之(zhi)手被塑造成型。昌(chang)耀(yao)發明了一(yi)種嶄(zhan)新的(de)詩歌(ge)(ge)語(yu)言,極(ji)大地(di)拓寬了漢語(yu)的(de)表(biao)現力。他(ta)的(de)詩質地(di)堅(jian)硬,有金石之(zhi)聲,剛(gang)好同中國人(ren)內(nei)心深處太多的(de)憂患意(yi)識相(xiang)對稱。
耿占春:昌(chang)耀是(shi)我(wo)心中最(zui)信賴的(de)(de)(de)詩(shi)人,因為他(ta)毫不(bu)掩飾(shi)自(zi)(zi)(zi)己(ji)的(de)(de)(de)脆(cui)弱和痛(tong)苦(ku),他(ta)的(de)(de)(de)充滿自(zi)(zi)(zi)我(wo)嘲諷的(de)(de)(de)社會理念與個(ge)人的(de)(de)(de)愛欲(yu),以及他(ta)必然會折壽的(de)(de)(de)敏銳的(de)(de)(de)感受力。他(ta)不(bu)企(qi)圖(tu)在(zai)詩(shi)歌(ge)(ge)中解決(jue)生命的(de)(de)(de)任何矛盾(dun),他(ta)聽任自(zi)(zi)(zi)身掙扎在(zai)痛(tong)苦(ku)中,如果有(you)與二(er)十世(shi)紀俄羅斯(si)詩(shi)歌(ge)(ge)史上相(xiang)似(si)的(de)(de)(de)殉道者(zhe),那就是(shi)昌(chang)耀:因為他(ta)的(de)(de)(de)痛(tong)苦(ku)的(de)(de)(de)輻(fu)射區是(shi)整整半個(ge)世(shi)紀的(de)(de)(de)歷史與社會。通(tong)讀了《昌(chang)耀詩(shi)文(wen)總集》之后,我(wo)發現他(ta)全部的(de)(de)(de)詩(shi)與文(wen)不(bu)多不(bu)少正好(hao)是(shi)他(ta)自(zi)(zi)(zi)己(ji)的(de)(de)(de)一部傳(chuan)記。他(ta)勇(yong)敢而坦白地使用自(zi)(zi)(zi)身的(de)(de)(de)傳(chuan)記經驗,而絲毫不(bu)失(shi)其詩(shi)歌(ge)(ge)應有(you)的(de)(de)(de)深度與力量。我(wo)寫了《作為自(zi)(zi)(zi)傳(chuan)的(de)(de)(de)昌(chang)耀詩(shi)歌(ge)(ge)》。昌(chang)耀還(huan)將被反復闡釋(shi),也許這(zhe)才是(shi)經典最(zui)可(ke)靠的(de)(de)(de)標志之一。
張學昕:昌耀(yao)(yao)是(shi)(shi)(shi)中(zhong)國當(dang)代(dai)(dai)最杰出的(de)(de)(de)(de)詩(shi)(shi)人之一。即便(bian)以(yi)六十年為(wei)限,昌耀(yao)(yao)也(ye)同樣無(wu)法忽視。他(ta)(ta)的(de)(de)(de)(de)寫作貫穿(chuan)了當(dang)代(dai)(dai)的(de)(de)(de)(de)歷史,卻無(wu)法被歷史的(de)(de)(de)(de)“語(yu)法”說出。因為(wei)他(ta)(ta)一直與(yu)(yu)主流(liu)詩(shi)(shi)壇保持(chi)(chi)著審慎的(de)(de)(de)(de)距離,在西北高地獨自咀(ju)嚼著荒(huang)寒與(yu)(yu)寂寞。在新時(shi)期,他(ta)(ta)雖然(ran)是(shi)(shi)(shi)歷史的(de)(de)(de)(de)“歸來者”,卻并不(bu)因此傾訴命(ming)運的(de)(de)(de)(de)創痛(tong),而是(shi)(shi)(shi)持(chi)(chi)續從未停(ting)止的(de)(de)(de)(de)“苦修(xiu)”,將西部的(de)(de)(de)(de)雄(xiong)奇、獰厲(li),鍛造成奇崛的(de)(de)(de)(de)語(yu)象(xiang),寫出富有英雄(xiong)氣概的(de)(de)(de)(de)詩(shi)(shi)歌(ge)(ge)。他(ta)(ta)的(de)(de)(de)(de)作品(pin),一方(fang)(fang)面是(shi)(shi)(shi)與(yu)(yu)自我命(ming)運的(de)(de)(de)(de)頡(jie)頏(hang),一方(fang)(fang)面又將這種(zhong)頡(jie)頏(hang)融進一種(zhong)高原精(jing)神,這既是(shi)(shi)(shi)昌耀(yao)(yao)的(de)(de)(de)(de)修(xiu)辭學,又是(shi)(shi)(shi)昌耀(yao)(yao)的(de)(de)(de)(de)精(jing)神底色。也(ye)因此,他(ta)(ta)追求一種(zhong)生命(ming)內(nei)在的(de)(de)(de)(de)詩(shi)(shi)意,在后期寫下一大(da)批不(bu)分行的(de)(de)(de)(de)詩(shi)(shi)作。因為(wei)在他(ta)(ta)那(nei)里,心性才是(shi)(shi)(shi)詩(shi)(shi)歌(ge)(ge)的(de)(de)(de)(de)根(gen)本。總(zong)之,昌耀(yao)(yao)的(de)(de)(de)(de)詩(shi)(shi)歌(ge)(ge),在當(dang)代(dai)(dai)顯(xian)得尤為(wei)特別。他(ta)(ta)的(de)(de)(de)(de)詩(shi)(shi)集(ji)《命(ming)運之書(shu)》、《昌耀(yao)(yao)的(de)(de)(de)(de)詩(shi)(shi)》等等,都可(ke)以(yi)看成是(shi)(shi)(shi)二十世紀中(zhong)國新詩(shi)(shi)的(de)(de)(de)(de)重要收(shou)獲。
燎原:昌耀是當代詩歌史上的一個傳奇。他(ta)以邊緣化(hua)生存中博大的普世(shi)理想,將二十多年的流放(fang)生涯(ya)和(he)始(shi)終的精神困頓,鼎現為青(qing)藏高(gao)原式的詩篇。
深重的(de)苦難感和(he)命運感,來(lai)自青藏高原(yuan)的(de)土著民俗(su)元素和(he)大地氣質,現代生存劇(ju)烈精(jing)(jing)神沖突中(zhong)悲憫的(de)平民情懷(huai)和(he)堅定的(de)道(dao)義(yi)擔當(dang),“君子自強不(bu)息”的(de)靈魂(hun)苦行,構成了他在詩(shi)藝和(he)精(jing)(jing)神上對于當(dang)代漢語(yu)詩(shi)歌無可替代的(de)奉獻(xian)。中(zhong)國類型性的(de)優秀詩(shi)人為數不(bu)少,但昌耀式的(de)詩(shi)人只有一個。
陳超:三十年來,昌耀的(de)(de)詩以對“西(xi)部(bu)”的(de)(de)深刻體(ti)驗見長。它(ta)們之所以強烈震動了廣大讀(du)者的(de)(de)心,卻不限于表(biao)面的(de)(de)地緣題材,而是(shi)因為(wei)(wei)“西(xi)部(bu)”作為(wei)(wei)詩歌的(de)(de)激發點,它(ta)與詩人塊壘崢嶸的(de)(de)內在靈魂世界(jie)構成了雙向(xiang)的(de)(de)對話、召喚。西(xi)部(bu)成為(wei)(wei)一(yi)個博大的(de)(de)“心象(xiang)”,一(yi)個歷史與當下、自然與意志、現(xian)實與超現(xian)實主(zhu)義混(hun)茫難分的(de)(de)活的(de)(de)詩中的(de)(de)“絕對現(xian)實”。
昌耀的(de)(de)詩筆鋒隱(yin)忍而酷厲,情境(jing)開闊而緊(jin)張(zhang),隱(yin)喻尖新(xin)而真實。他(ta)(ta)既(ji)以精(jing)確、鋒利的(de)(de)質(zhi)感(gan)呈現(xian)西部大自(zi)然的(de)(de)狀貌(mao),又以奇崛(jue)剛勁的(de)(de)隱(yin)喻寫(xie)出了(le)它(ta)們的(de)(de)“靈(ling)魂(hun)”。其詩意蘊(yun)深刻、真力彌滿、吞吐萬象(xiang),深入命名了(le)人的(de)(de)精(jing)神歷(li)史,又突(tu)入了(le)生(sheng)命體驗的(de)(de)未知(zhi)領域。他(ta)(ta)追求(qiu)的(de)(de)“現(xian)代感(gan)”,是精(jing)神型構和(he)話語方式的(de)(de)現(xian)代感(gan),而不是物欲主義和(he)時間(jian)神話制導下的(de)(de)表面的(de)(de)現(xian)代感(gan)。他(ta)(ta)的(de)(de)詩是美文想(xiang)象(xiang)力和(he)歷(li)史想(xiang)象(xiang)力的(de)(de)平(ping)衡,實現(xian)了(le)對生(sheng)存和(he)語言(yan)的(de)(de)同步介入與承(cheng)擔。
沈奇:在(zai)(zai)(zai)個(ge)(ge)人與時(shi)代、艱生與理想、靜穆與躁動、地緣氣質與世界(jie)精(jing)神(shen)的(de)(de)(de)(de)糾結與印證(zheng)中(zhong),昌耀(yao)以(yi)(yi)散發(fa)亂服的(de)(de)(de)(de)語言(yan)形態(tai)和(he)正襟危坐的(de)(de)(de)(de)精(jing)神(shen)氣象(xiang),氣交(jiao)沖(chong)漠,與神(shen)為(wei)徒,經由崇高向(xiang)神(shen)圣的(de)(de)(de)(de)拜托,以(yi)(yi)一種“原在(zai)(zai)(zai)”與“抗爭”的(de)(de)(de)(de)態(tai)勢,在(zai)(zai)(zai)充滿(man)質疑(yi)、悲憫、苦澀而(er)(er)沉(chen)郁的(de)(de)(de)(de)言(yan)說中(zhong),為(wei)那些在(zai)(zai)(zai)命(ming)運之(zhi)(zhi)荒寒地帶的(de)(de)(de)(de)原始生命(ming)力和(he)真善(shan)美之(zhi)(zhi)靈魂(hun)寫意(yi)(yi)立命(ming),進而(er)(er)上(shang)(shang)升為(wei)一種含(han)有獨(du)在(zai)(zai)(zai)象(xiang)征意(yi)(yi)義(yi),彰顯大(da)悲憫、大(da)關懷、大(da)生命(ming)意(yi)(yi)識的(de)(de)(de)(de)史詩(shi)(shi)性境界(jie)——跨(kua)越兩個(ge)(ge)時(shi)代的(de)(de)(de)(de)詩(shi)(shi)人昌耀(yao),以(yi)(yi)其孤迥獨(du)存(cun)的(de)(de)(de)(de)詩(shi)(shi)歌精(jing)神(shen)和(he)風格別具的(de)(de)(de)(de)藝(yi)術品質,深入(ru)時(shi)間的(de)(de)(de)(de)廣原,人詩(shi)(shi)一體,有蒼(cang)郁之(zhi)(zhi)高古,有深切之(zhi)(zhi)現代,滄桑里(li)含(han)澄(cheng)淡,厚(hou)重中(zhong)有豐(feng)饒,境界(jie)舒放(fang),意(yi)(yi)蘊超邁(mai),卓然獨(du)步而(er)(er)高標(biao)獨(du)樹,成為(wei)真正意(yi)(yi)義(yi)上(shang)(shang)的(de)(de)(de)(de)現代西部詩(shi)(shi)歌之(zhi)(zhi)坐標(biao)、方向(xiang)和(he)重心(xin)所(suo)在(zai)(zai)(zai)。
黃禮(li)孩:看上去,昌耀是表現(xian)西部文化的(de)(de)(de)杰出詩(shi)(shi)人(ren),但(dan)實際上他(ta)(ta)代表著的(de)(de)(de)是人(ren)類(lei)不(bu)屈不(bu)撓的(de)(de)(de)生命,他(ta)(ta)的(de)(de)(de)精(jing)神是最具(ju)個人(ren)性質的(de)(de)(de),同樣(yang)也是最具(ju)歷史性質的(de)(de)(de)。他(ta)(ta)苦行僧的(de)(de)(de)表現(xian),力求在悲憫的(de)(de)(de)情懷中(zhong)回到覺悟的(de)(de)(de)人(ren)性。他(ta)(ta)的(de)(de)(de)詩(shi)(shi)歌光榮地繼承和發揚了文化傳統,他(ta)(ta)壯闊、高古、憂(you)傷、深(shen)厚,極富語言和思(si)想的(de)(de)(de)挑戰性。
唐曉渡:時(shi)間越是流逝(shi),就越是凸顯出(chu)昌耀的(de)(de)(de)(de)分量(liang):一(yi)(yi)位當代(dai)漢語(yu)詩歌(ge)的(de)(de)(de)(de)行者和(he)巨匠。他(ta)以(yi)卓越的(de)(de)(de)(de)定力(li)(li)化(hua)苦難為(wei)財(cai)富,以(yi)愛的(de)(de)(de)(de)信念和(he)對生死的(de)(de)(de)(de)徹悟變孤旅為(wei)慈航,以(yi)謙(qian)卑而尊嚴的(de)(de)(de)(de)低姿態擁護其詩歌(ge)如“陽光垂直打(da)向地面”的(de)(de)(de)(de)高(gao)能(neng)量(liang)。他(ta)的(de)(de)(de)(de)詩同(tong)(tong)時(shi)敞(chang)向世界的(de)(de)(de)(de)廣闊(kuo)和(he)內心的(de)(de)(de)(de)幽深(shen),敞(chang)向大(da)地和(he)天空,遠古和(he)當下(xia),在萬物和(he)靈(ling)魂的(de)(de)(de)(de)彼(bi)此辨認、參證、滲透(tou)中,建立(li)起(qi)支持(chi)(chi)他(ta)寫作的(de)(de)(de)(de)龐大(da)根系(xi)和(he)氣場。他(ta)堅持(chi)(chi)將來自生命底蘊的(de)(de)(de)(de)磅礴(bo)激情(qing)導入(ru)形式(shi)(shi)創造的(de)(de)(de)(de)河(he)床,深(shen)諳在開(kai)闔吐(tu)納(na)中獲(huo)致(zhi)文(wen)(wen)本內在張力(li)(li)的(de)(de)(de)(de)法門;堅持(chi)(chi)在錘煉(lian)現代(dai)口語(yu)的(de)(de)(de)(de)同(tong)(tong)時(shi)化(hua)用古典文(wen)(wen)言,以(yi)語(yu)法、語(yu)氣和(he)修(xiu)(xiu)辭上獨一(yi)(yi)無二的(de)(de)(de)(de)硬朗,構筑他(ta)詩歌(ge)修(xiu)(xiu)行的(de)(de)(de)(de)蓮床。他(ta)依(yi)據(ju)杰出(chu)的(de)(de)(de)(de)語(yu)言造型能(neng)力(li)(li),經由數十年(nian)堅韌(ren)不(bu)拔(ba)的(de)(de)(de)(de)探(tan)索,建立(li)起(qi)一(yi)(yi)個(ge)既自足(zu)又(you)開(kai)放(fang),既與高(gao)海拔(ba)的(de)(de)(de)(de)西(xi)部對稱,又(you)匯聚融合了(le)多種(zhong)源流的(de)(de)(de)(de)意(yi)象和(he)風格(ge)系(xi)統,其豐盛性不(bu)僅在于(yu)能(neng)讓(rang)諸(zhu)如杜(du)甫式(shi)(shi)的(de)(de)(de)(de)沉郁頓挫、惠特曼式(shi)(shi)的(de)(de)(de)(de)長風浩蕩、李賀(he)式(shi)(shi)的(de)(de)(de)(de)云詭波(bo)譎、埃利蒂斯式(shi)(shi)的(de)(de)(de)(de)跳脫(tuo)透(tou)明,和(he)青海民歌(ge)的(de)(de)(de)(de)質樸純真一(yi)(yi)起(qi)在一(yi)(yi)個(ge)人(ren)的(de)(de)(de)(de)詩中構成交響,更在于(yu)能(neng)讓(rang)我們在凝(ning)神傾聽的(de)(de)(de)(de)同(tong)(tong)時(shi),感受到孕(yun)育了(le)這一(yi)(yi)切的(de)(de)(de)(de)靜默的(de)(de)(de)(de)力(li)(li)量(liang)。
吳(wu)思敬:昌(chang)耀是一(yi)(yi)(yi)位由苦難造(zao)就(jiu)的(de)(de)(de)(de)(de),有(you)獨(du)特(te)的(de)(de)(de)(de)(de)生命(ming)魅力的(de)(de)(de)(de)(de)詩(shi)人(ren)(ren)。他(ta)把流放青海(hai)的(de)(de)(de)(de)(de)坎坷(ke)經歷(li),融入一(yi)(yi)(yi)個民族的(de)(de)(de)(de)(de)歷(li)史與現實(shi)之中(zhong)(zhong)。在他(ta)的(de)(de)(de)(de)(de)詩(shi)歌當中(zhong)(zhong),理想主義(yi)與英(ying)雄情懷,苦難體驗(yan)與浪漫氣質,悲劇精神與宗(zong)教意識交集在一(yi)(yi)(yi)起,構(gou)成帶(dai)有(you)濃厚的(de)(de)(de)(de)(de)西部(bu)風貌(mao)的(de)(de)(de)(de)(de)藝術世界。高原(yuan)上遼闊的(de)(de)(de)(de)(de)景(jing)觀,獨(du)特(te)的(de)(de)(de)(de)(de)冒險歷(li)程,受難者的(de)(de)(de)(de)(de)孤寂情懷,讓昌(chang)耀的(de)(de)(de)(de)(de)詩(shi)呈(cheng)現出天籟(lai)般的(de)(de)(de)(de)(de)意境,神秘而(er)蒼涼的(de)(de)(de)(de)(de)色調,充(chong)溢著(zhu)一(yi)(yi)(yi)種原(yuan)生態的(de)(de)(de)(de)(de)生命(ming)感(gan)。苦難的(de)(de)(de)(de)(de)經歷(li)、獨(du)特(te)的(de)(de)(de)(de)(de)氣質、強悍(han)的(de)(de)(de)(de)(de)內在生命(ming)力造(zao)就(jiu)了昌(chang)耀。在中(zhong)(zhong)國詩(shi)壇上,他(ta)是特(te)立(li)卓行的(de)(de)(de)(de)(de),是難于(yu)模仿的(de)(de)(de)(de)(de),是“詩(shi)人(ren)(ren)中(zhong)(zhong)的(de)(de)(de)(de)(de)詩(shi)人(ren)(ren)”。